我和吃饭的故事
我和吃饭的故事
这个故事始于一句我偶然听来的话。
大概小学四年级时,我中午在外婆外公家里吃饭。外公胃口不好,吃得很少。妈妈说,人的胃都是有弹性的,你每顿都只吃那么一点,胃越来越小,你就越来越不想吃东西。很不巧,这句被我偷偷记住了。那时我纠结于自己大腿和屁股上的赘肉,总觉得自己不够瘦,于是每顿午饭我都少盛一勺饭。这样胃一定会变小,很快就能瘦下来,我想。我弟估计和我相反,他小时候太瘦,后来像发面包一样横向鼓起来,膨胀之快,估计是因为每顿都给自己多盛了一勺饭。
后来我的胃可能真的变小了,因为我开始眼大肚皮小,往往稍微吃一点就饱了,可过一会还是饿。不过,据我妈说,我从小吃饭就麻烦,一直眼大肚皮小,所以“弹性胃”论的真伪至今未知。
我要批评初中的课程安排——上午居然要小孩从8点上课上到11点多,下午又要连着上两个半小时的课,结束还要跑步跳绳,怎么可能不饿?必须带零食吃,但是吃零食只能补充一点能量,不能完全解决饥饿的问题。饥饿的另一个诱因起得早使我吃不下东西,一般象征性扒两口结束,所以我大约从第二节课结束就开始感到饿。
饥饿感就这样伴随我长大。但是饥饿感不代表我会暴食,我对难吃(甚至普通)的食物感到厌倦。为什么要吃那些东西?为什么要咀嚼难吃的食物?肌肉的活动很耗能,我必须把能量花在咀嚼有意义的食物上。如果不好吃,我宁可不吃,就这样饿着。没关系,饥饿于我已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好吃的食物我却一直很喜欢,比如各类荤汤,内脏,清炒绿叶蔬菜等等。
大概初二的时候,网红餐厅大跃进。我需要适度的商场刺激,所以一周总要去吃一次那些餐厅。现在想来,完全不好吃,总是过多的调料,要么太咸,要么太辣,要么就搞一些噱头,花哨的吃法,或者奇怪的食材。其实这些食物的象征意义(在一个城市中最火热的商业区消费)远远大于它们给嗅觉和味觉的刺激。这点同样适用于现今一切愈加精致的甜品饮品店。一切和嗅觉和味觉无关的广告词——春日限定、IP周边、樱花季(樱花是最搞笑的,因为樱花本身没有味道,但奈何樱花这个意象太吸金,到底是日本的文化输出做得好)——都为舌尖淋上一层幻想的糖浆,一层刺激消费的糖浆。
讲到食物,好像根本没法不提身材焦虑。我现在从来不说什么减肥,也不说什么哪里有赘肉,但我以前很在意。2020年疫情封城期间,我长胖了,记录着:“越来越膨胀的食欲,鼓胀的腹部……因为知道不吃会胃疼,但吃下去会发胖,所以极其矛盾……穿不上的裤子,不合身的裙子,遮不住小腹的上衣都被束之高阁……”当时写这些,肯定也受封闭时精神压力的影响。疫情之前,我在高中时代没什么身材焦虑,甚至比初中好得多,部分是因为我体重几乎没有变化,甚至瘦了一些。
后来我不再考虑身材,也不再需要幻想的糖浆,我需要真实的饮食。然而英国好像搞错了我说的“真实”是什么意思。一切肉类都奇妙地“保留了原本的味道”。我真的很想问问英国的屠宰场:“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这种恶心的肉味无处不在,甚至KFC里的炸鸡腿咬开之后也有一股怪味。英国真的有魔力,让一切食材变糟糕的魔力。我“要么不吃,要吃就吃好的”的格言被英国磨平了一些,但没有完全屈服,饥饿于是一路相随,我逐渐意识到吃饭的重要性。
在我终于又吃到家里做的饭的时候,一种久违的满足感将我紧紧包裹住,进入我的呼吸,我的咀嚼,我的发丝中。我很幸福。我开始享受吃饭,开始在吃完饭之后感到快乐,并且期待下一顿饭。我执意不点外卖,不去商场的精致餐厅吃饭,我希望我吃的每一口食物都是值得我吃的,真正好吃的东西。毕竟在这之后,我又将和饥饿大眼瞪小眼,我不吃,它也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