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梦吗
刚刚过去的那个夜晚,中间醒来很多次,很多梦,有联系,也没有联系。 问,有梦吗?有,很多。记得吗?记得一些。 中午再问,有梦吗?有。记得吗?不记得了。 只记得先生在旁边说,呼噜声阵阵,不如早起。 我在旁边咯咯咯得笑。 太长时间没有在梦的内容上做过多的停留和思考,所以现在回过头来再看梦,还是会说出,好像没什么梦了,但仔细再想,其实大部分夜晚都是被梦包围的,只是都是一些模糊成一片的内容,像深海里的颜色,又清明,又浑浊,似清晰,又似缠绕。 去年清明节去给母亲上坟,前一夜住在乡镇旅馆,气温低的整个人直发冷,匆匆洗漱上床捂着,在身体逐渐变暖的过程中睡着。那一夜的梦至今很清晰,当然清晰的原因应该是我在醒来后重复讲述了几次,日后的生活中就陆续重复描述了几次,这些描述的过程都成了加强记忆的助力。 在地下停车场,我们刚想走,母亲坐着车撵过来,我们停住,她从副驾驶匆匆推门下车来,我从副驾驶推开车门迎上去,大概知道我们这次回来就是说结婚的事,她从包里往外拿着东西,执意要递给我,我使劲拒绝着说,不用。她说,都留着给你的。我大概是着急了,一五一十的说着我每月挣多少钱,每年挣多少,扣去日常用的,还剩多少,上了几年班,攒了多少钱……母亲似乎还有别的要紧事,并没有同我争辩太多,只是一边说着都是给你留的,一边上车匆忙离去…… 我们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坐着同样的副驾驶的位置,我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年轻时欢喜的向别人转述说,我女儿说当驾驶员看起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我不太确定如果她还在,她对机械类的操作是不是会比我强很多,只是我在她离开后的梦里见到她和车相关的内容,她始终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大概是她离开七、八年的时候,我梦里见到她,她一样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长长的往外伸着手,一心要带着我一起走,只是我们相互够向对方的手,始终没有碰上,没有握紧,而是随着车辆的不停往前行走,我俩离的越来越远。 我并没有顺利地拿到驾驶证,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工作变动后的不得已中断学习,但我心里始终明白,在车辆驾驶这件事情上,工作变动并不是主要的原因,内心的拒绝才是关键所在。不知道母亲知道了我没有任何想要驾驶车辆的欲望,会不会对那个自信说出驾驶车辆看起来也没那么难的小姑娘感到人在时间里的变化。 关于母亲的梦我有太多太多,充盈地似乎一整个屋子也放不下。我常常想,这样的充盈一定也是有限度的,就像那装满水的杯子,要么溢出,要么停止倒水。
从那次赶着来要给我她的积蓄后,我们似乎还在梦里见过一次,只是我始终想不起来具体的内容,所以见了也等于没见。距离那次见面,整整一年。这一年里,有母亲的梦就像是没有了存储空间似的,再也没有在记忆里增加。 我们有太多的相似的地方。始终强调着自己很好,每一种在各自面前呈现的样子都是各自认为为对方考虑好了感受后的样子。 母亲一定也认为小姑娘并没有能很好的面对生死的能力,尽管在现实生活中做了无数的告知,最终还不忘在我俩没在一起的时间里,用梦的形式告诉我,离开并不一定都是被动选择的,有时候也是为了另一种生活而去做的主动去选择。 关于她离开前给我的三个梦,我在之前的文字里也写过,当然那时候的状态充斥了太多感性的东西,我并没有好好的停下来去客观的看待过,现在回过头来看,单纯的就我俩之间来说,那只是她认为她给我最好的告别。第一个梦里,她身穿秀禾服,在酒席间告诉我她要结婚了。结婚一定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所以她将这种‘好’推到前面,挡在自己要离开了的事实面前。大概又是那种思前想后,仍然觉得这样的方式还是不够好,不足以让我对她选择的离开表示宽容。第二个梦里,同样的场景旁,出现了另一个结婚的酒席,席间站的是父亲,肩挎红绸子,这样的安排,多很多刻意,我站在两个席的中间,听着双方说着自己要结婚了的喜事。梦并没有很长,也没有完,大概是担心这种她所谓的没有安排清楚,没有说清楚,我依然不足以原谅她,不足以能好好面对真正的告别,所以有了第三个梦。为了表示这是双方选择的事情,父亲母亲各自站在各自的结婚酒席上,都说着都是自愿的,开心的笑着,母亲笑着向我挥着手,说着再见,然后消失在她自己的酒席当中,我没有被邀请进入她那边的酒席当中。 三个梦境里,我都是那个被动接受着她们安排的人,在母亲看来,在梦里她一定都给我说清楚了她的告别,而且是她认为的最好的告别,谁都不是逃兵。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也有自己的梦,会不会在梦里也听过我跟她的告别。我只知道在我们梦里的无数次见面里,她依然是那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这让我始终对于她在梦里安排的告别感到不满,我的不满在于她并没有真的开始新的生活,并没有真正的摆脱她生前的病魔。又或者她也知道我对她告别的不满,所以很多年后的一天,我们在梦里又见了一次。 我们已经相互离开很久了,每次梦里的见面都需要相互说一下自己的生活状况,但最终似乎谁也没有完全离开谁,最终母亲在梦里说出了那句:没关系,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路途那么遥远,你不用找着回来了。 我知道从那次之后,梦里的见面的次数逐渐少了,就算见了,也是那个忙碌的身影,那些该死病魔逐渐消失的没了踪影。 我心想,好啊,那个离开总算开始有点该有的样子了。 她矫健的从副驾驶上下来,属实是让我感到惊讶和惊喜的地方。要说她离开前特意安排的那三场梦,现在的样子才不算辜负她当时的苦心安排,也才算确实如她安排的一样,新的生活。 我从来没有怪罪过母亲的离开,选择直面死亡的人比惧怕死亡的人要勇敢的太多。现在的样子,她在新的生活里,依然在为我的结婚而积攒着些什么,这让我有些难过,她依然在为旁边的人考虑着很多。不知道她是不是一样的还在为我之外的其他人考虑很多很多。 可能有的人会问,梦是什么?它都不是真的?可是真不真又有什么关系呢?每个人都在这里汲取养分、获得安慰、得到新生。这样的真实已经不需要去纠结梦是否真实。 今年的清明节,还是一样的行程安排。旅馆的温度适中,浴室里滚烫的热水冲走了舟车劳累,上床躺了很久才放下手机睡着,这次我们没有见面。 没有见面就是最好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