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来信908：【读书】老后破产
这本书在某瓣上是7.7分，记录了日本NHK节目组对退休老人的报道。节目组过去制作过关于年轻人的《穷忙族》，这次关于老年人的《老后破产》则更加真实生动，全篇可以轻松阅读，就像看故事会一样。很多老人有退休金、有房子、有存款，为何却仍然过得很惨？书中反映的问题不仅局限于日本，未来也很可能会发生在中国。
一、生活保护制度。
目前，日本孤身生活的老人接近600万，约有一半人的年收入低于生活保护标准。「生活保護制度（せいかつほごせいど）」，又称「生保（せいほ）」，是一项针对无法自给自足的人提供基本生活保障的制度。在日本，生活保护由地方政府负责执行，因此各地区标准不同，主要有几个标准：
①收入标准：申请人收入必须低于生活最低保障费用。生活最低保障费根据每个地区的消费水平和物价等因素而定。比如，东京的最低收入标准为每月10.5万円（约为人民币5500元）。若家庭收入低于此标准，该家庭就能申请生活保护。收入不仅包括工资收入，还包括存款利息、股息、房租等收入。
②资产标准：申请人和家庭成员的资产总额必须低于一定标准，比如，东京要求的最低资产标准为每人50万円（约为人民币26万元），资产低于该标准则可以申请生活保护。同样，资产包括你的现金、存款、房产、汽车等一系列可以变现的东西。
③家庭人口：申请人的家庭人口必须低于一定标准。以东京都为例，单身者每月基本生活費18.2万円；2人家庭每月基本生活費22.9万円；3人家庭每月基本生活費28.2万円；4人家庭每月基本生活費32.6万円...
④其他因素：其他因素包括申请人的年龄、健康状况、就业状况等。
申请者需要向当地的社会福祉事务所提出申请，申请者必须是日本国民或持有长期居留资格的外国人。若被批准，他们将每月收到生活保障金，这笔资金可以用于支付住房、食品、医疗保健和其他必要的日常开销。目前，日本生活保护受助人数超过180万人，其中单身家庭占比近70%。
二、有产业的铃木先生。
铃木先生有一家西装裁缝店，但随着经济的衰退，店铺营业额一般，年收入仅24万日元，每月2万日元（约为人民币1000块）。此外，他还有每月6万块的养老金。铃木先生的妻子住院了，每月的住院费也是6万日元，养老金都交住院费了。
老先生日常也没啥开销，每餐的花费为100到200日元，主要是鱿鱼罐头和99日元3包的纳豆。但他们无法接受生活保护，因为铃木先生还有100万日元存款。存款也会被视为资产，若要接受生活保护制度，就必须先花掉存款。但这笔钱是老先生为妻子的葬礼准备的，他不想动这笔钱，所以平时只能尽可能节约，继续啃纳豆。
即便有养老金，有存款，也会一点一点地被逼入“老后破产”的境地。
三、租房的田代先生。
田代先生每月有10万日元的养老金。但他是租房住的，每月房租6万日元，剩下的4万日元需要付水电煤气等，再交完保险，生活费就只有2万日元了。房租负担很重，若要搬去更小的公寓，则需支付一笔不菲的搬家费。如果不搬家，田代先生就只能从吃的方面尽量节约，其日常主食是100日元两把的凉面干面条。
那老先生是否能接受生活保护呢？东京地区的收入门槛是每月10.5万日元，而部分其他地区的收入槛则更低。比如熊本市，单身者的标准为月收入9万9000日元，長崎市的单身者标准为月收入9万4000日元。显然田代先生的养老金收入高于享受社会保障的门槛。田代先生年轻时在一个好公司上班，老了能领更多养老金，可到头来却未必是件好事。
即便有养老金比较可观，租房住，也会一点一点地被逼入“老后破产”的境地。
四、有房子的川西先生。
享受社会保护的一大前提，就是“资产”必须达标。川西先生名下有房，政府会要求他先把房子卖掉，先用拿到的钱安排生活，等钱花的差不多了再申请生活保护。但川西先生害怕失去“家”，他说：“家没了，还真是让人心里空落落的……”
此外，很多国家包括日本，有“逆向抵当”制度（Reverse Mortgage）。逆向抵当是将自己的房产抵押给银行，从而获得现金收入的贷款方式。这种制度适合房屋所有人已经年老、无法继续工作的情况。政府、银行等机构会以老人自己的房子作担保借钱给他们，合同到期，或到期前去世了，就把房子卖掉偿还借款。但这一制度只适用于房产价值在数千万日元以上的房子。如果房子资产价值不高，就无法享受“逆向抵当”制度。
而且，以“逆向抵当”借到的钱虽然会像“养老金”一样的形式按月汇入账户，若最终因长寿而达到了借款额度上限，房子就会被没收，就没地方住了。显然，川西先生虽然名下有房，但房子的资产价值评估不够，也无法享受社会保护制度，只能过得抠抠索索。
这不禁让人心生矛盾，有些人拼命工作大半生，还完贷款，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但如果不放弃“家”，就无法享受生活保护，从而一点一点地被逼入“老后破产”的境地。
五、身体不好的菊池女士。
身体不好，自然需要护理。护理方案分为6级，若身体状况恶化，护理方案就要修改。原则上，护理认定审查1年1次，审查内容包括：能不能一个人走路、日常生活自理程度、有没有痴呆症状等，最后综合判定：
1级：能独立生活，需要少量帮助；
2级：能进行部分日常生活，但需要部分帮助；
3级：需要全天候照料，但能通过口头指示配合；
4级：需要全天候照料，不能通过口头指示配合；
5级：需要专业医疗护理，例如导尿、换药等；
6级：需要全天专业医疗护理，例如静脉注射等。
之前，菊池女士是“护理2级”；但护理经理因为菊池女士身体状态恶化，考虑将其认定为“护理3级”。若成为“护理3级”，护理服务项目就会增加，但基本费用也会更高，负担也会随服务的增加而加重。日本政府对不同等级的护理报销比例是不同的：
1级和2级：30%
3级和4级：40%
5级和6级：50%
需要注意的是，政府虽然报销的比例更多，但因为费用基数变大了，需要自费的部分也变多了。如此一来，就会出现很多人像菊池女士一样的人，实际上需要3级护理，但觉得自己还能撑，无需全天候陪护，只为了节约护理服务费。
即便有养老金，随着身体慢慢变差，也会一点一点地被逼入“老后破产”的境地。
六、其他问题。
①家属问题。亲属的“不即不离”是让人很头疼的一件事，特别是对需要全天照看的人，有的亲属或者当事人会以“xxx会照看我”或者“我会照看TA”为由，节约护理费。但事实上，亲属并不能做到全天候照看，甚至一个月只能来一到两次。护理制度的本意是将家属从护理负担中解放出来，但类似的“限制护理”也让人头疼。不在身边的亲属照顾不到老人，又不让护理员上门服务来补充。因为平时的服务不充分，不到位，也为老人生活埋下隐患。
②面子问题。很多人不愿意接受生活保护是因为面子问题，沦落为“领低保”的人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此外，其亲属可能会被说闲话“你看他连老人都不照顾，让xx去接受生活保护了”......这很矛盾，一方面，只靠自己的收入、积蓄等坚持过活的老人，连医疗、护理都不得不节省下来；另一方面，倘若“放下尊严”接受生活保护，医疗、护理等就可以免费。
③继承问题。接受生活保护的前提是资产达标，有的人将房子卖掉，就能过上比较充裕的生活。之后钱花完了也能接受生活保护。但一些兄弟姐妹、子女会倾向让老人不卖房硬撑。他们可能会说一些理由，比如不想失去“过去的回忆”，其实多半是不希望自己继承的遗传变少。因为亲人的自私，老人的房子从资产变成了负债，而兄弟姐妹、子女提供的支援又远远不够，老人自己又因认知退化无法处理自己的资产，只能过得很惨。
④社交问题。退休之后的人面临的一个普遍的心理问题：社会不需要我了，我的价值何在？这时就需要社交来弥补，然而社交是要花钱的，无论是聚餐还是出游，都耗资不菲。对日常生活越捉襟见肘的老人而言，就越难在亲友活动中露面，“社会联系”也就逐渐丧失了。
七、结语。
关于老后破产的底层原因，可归结为三点：
①社会家庭形态的改变。
大量孤身一人生活的老人出现，本质是社会家庭形态的突变。过去的日本，三世同堂的比例很高，祖父母的养老金就像“零用钱”一样。1980年三世同堂的比例为60%，而2010年后该比例下降到10%，“零用钱”变成了“救命钱”。
中国也面临家庭结构变化的情况（详见学院来信775：六普七普住房数据对比）。家庭规模小型化趋势出现，2020年全国平均家庭户认可规模为2.62人，比2010年的3.09人少了0.47人。其中，“一人户”家庭占比大幅提升，2020年全国有1.3亿个独居家庭，比重由20210年的14.5%上升至25.4%。换言之，每4个家庭就有1个是“一人户”。而养老金制度本身，是以家庭功能的发挥为前提制定的。当家庭结构变化了，制度与现实就出现了裂痕。
②标准制定与现实的微妙平衡。
为什么东京的最低收入标准为每月10.5万日元？为什么东京的最低资产标准为每人50万日元？假如我们未来有生活保护制度了，标准怎么界定？应该是多少？出钱提供生活保护的是地方政府，它自然得根据自身的财政状况来制定规则。站在规则制定者的角度，因为钱不够，它不得不通过规则卡掉一大批人。
标准与现实的平衡之所以微妙，关键在于让一部分人正好“不达标”。无论是日本的生活保护，还是社保、医保，当袋子里的钱不够了，规则自然会越来越严。而“规则会变”这个隐藏风险其实被大多数人忽略了。
③收支不平衡，带来代际冲突。
任何人都能提出不止一个改善方案，包括：增加社会保障金和最低生活保障金，增加医疗报销比例，提高长期护理保险的支付比例，提供住房租房补贴等。
可是，钱从哪里来？所有的钱都是以税金为财源的，上面提到的各种支出增加，势必建立在更重的税负压力之上。“辛苦了一辈子，自然有权利安享晚年”，老年人的问题几乎都能用钱加以解决。但从人口抚养比来看，1990年为5.1人抚养1人，2010年为2.6人抚养1人，到2030年将是1.7人抚养1人。在年轻人群体中也会出现不同的声音：“他们在享受好处，我们却在为他们买单”。代际间的严重对立，已成为各大老龄化问题严重的经济体绕不开的事实。
很遗憾，目前没有很好能解决社会问题的办法。但对个人而言，有可能对冲老后破产的风险，唯一的办法就是建立持续稳定的现金流，然后计算好自己必要的日常支出，让现金流覆盖自己的日常支出。
目标①：现金流=1倍日常支出，
目标②：现金流=2倍日常支出，
目标③：现金流=5倍日常支出，
......
祝大家生活愉快。
参考资料：
1.Tsujimoto, T. (2015). The “Poverty problem” in contemporary Japan: Analysis of policy change in the post-2000 period. Journal of Poverty, 19(4), 364-384.
2.宁静, & 范川. (2017). 日本福利国家建设与经验借鉴. 经济社会体制比较, (5), 43-47.
3.郑静怡. (2019). 我国生活保障制度的比较研究——以日本为例. 金融与经济, (2), 148-14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