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二)行走在牛津
有路,就必然会有行走之人。为了行走,人类开拓了更多的道路。
步行--这个对许多人而言,不需多加思考,自然而然便能机械却稳健实现的行动,但若仔细想来,“在人类行动中,步行是最肯定人生的一种行动。”在哲学家John Kaag三言两语的描绘下,步行被赋予了生命的意义:“步行是我们组织空间,同时使自己适应这个世界的主要方式。它鲜活地证明:重复--将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前--实际上可以让人取得充满意义的进步。“【John Kaag, Hiking with Nietzsche (London: Granta Publications, 2018), 26-27.】
不知从几时开始,在众多描述城市的形容词里,我竟格外倾向于“walkable”这个词汇--“适宜步行”的城市。可能是大学4年,待在一个没有车轮,就寸步难行的地方,让我尤其怀念在上海成长的日子,出门步行5分钟,各种公交设施应有尽有,随意跳上一辆公车,便可以在几十分钟里,到达一个地方。在美国生活多年,很少能经历这般轻松自在的移动性,便让人更加怀念昔日拥有过的便利。
如今从一个车轮上的国家,搬到牛津生活,能够重新享受行走的乐趣。牛津是一个非常适宜步行的城市,牛津的市政会致力于2040年前,把这个城市打造成“15分钟城市。”所谓“15分钟城市,”即当地居民日常所需,包括工作、学校、超市购物、医疗保健、休闲场所, 所有的地方都能在15分钟内走路或骑车到达。乍看来,这是一个非常令人心动的提案,毕竟诸多生活所需,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取到。但是也有不少人对此怨声载道,为了建造15分钟城市,需要设立不少低碳区域或低流量社区,这让许多车主不得不绕道而行。车辆运行的不便,可能会间接影响当地商业的发展。当然, 众说纷纭是很自然的,毕竟这是人类的天性--每当一个新的提案提出,大家总会试图从各方面去衡量其得失。
即便15分钟城市尚未真正落实,牛津的便捷也已经处处可见。在某种程度上,生活的便利与城市高度商业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high street,cornmarket street这类主道,林林总总的商铺和餐厅依次排开,11点多便会看到大量的人群在前穿梭移动。有些时候,外来的游客会成群地聚集在carfax tower前,这也增添了queen street到high street过渡的难度。在学期间,背着书包赶着去研讨会的时候,每次走过那段路,便会“小试轻功”,左右来回快速移动,试图规避涌上前来的游客。

记得一次和一位学界的领军人物一起步行去教学楼,我们走过这些商铺,他打趣道,自己的女儿们来牛津,尤其喜欢这几条热闹的商业街。他们举家来牛津多半是因为学术研究和访问,作为讲员的他总是忙碌预备着接连不断的演说报告。即便如此,长期泡在书海中的父亲,也时常惦记着自己的女儿和她们的世界。他含着满足的微笑提到,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处在青春期,每次自己外出,她们依旧会想念他,让他早些回家。这些细碎却又真情的瞬间,让这位学富五车的学者,显得尤为平易近人。毕竟生活除了工作和学术热情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其他充满意义的人和事。
虽然这些主要的商业街总是熙熙攘攘,但是却也时常可以“撞”到熟悉的人,可能因为牛津不大,又是一个各种设施颇为紧凑的城市。有时候,大家都匆忙地赶向下一堂课或是下一个约会,便挥挥手打个招呼,期盼着可以不久后好好叙旧。有些时候,在去bodleian的路上,会接连遇到好几个教友,既然是自己可以掌握的学习的时间,不会那么紧张,便会停下脚步,听听他们分享近来的情况。他们之中,有着初为人母的姊妹,在喜悦和紧张中,努力地适应新的生活;或是正努力预备博士选题的弟兄,勤奋如他,也给自己设立了颇高的期待,有时过度的压力也会让他很是疲惫;还有为新事工跃跃欲试的姊妹,侃侃而谈到这个团队的意象和祂的祝福与供应。
行走在这条熙来攘往的街道上,时而会有许多相遇。与不同的人一同行走,也会因为不同的交流话题,让熟悉的旅程有了新的活力。在牛津这座城市行走,让我对城市步行有了新的感想。
过去,多半是因为城市的规模--若是以上海纽约为模版,仿佛在城市行走,纵使有无数的交集,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咖啡馆、公共交通,或是其他停留的公共空间,即便有许多人聚集在一起,在共享的空间中,每一个人又拥有绝对的私人性,关注着自己手头的事,鲜少有人会走出这份私人性的隐形空间,去和身边的人建立连接。这可以被视为一种特别的城市文化现象,仿佛无数个小点,恰巧在某个时间点,聚集在了一张画布上,彼此缺乏任何的连接性。而今,在牛津这样一座中小型的城市中,我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连接,当然也需要时间和精力去建立并维系这份连接。而在此之前,我想,应该是勇气让我们去创造这种连接的可能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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