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雨过，西湖三月

完整版见公众号：PoePoe Studio

🔗：《春深雨过，西湖三月》

🍃

第一次在春天游杭州。虽然三月这一周鲜有晴好天气，但春雨却给这趟行程增色不少。毕竟，古有“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的佳句，今又有“西湖，晴不如雨，雨不如雾，雾不如雪”这样的说法。

住宿地址选在了紧挨着灵隐寺的天竺小路。清晨或傍晚行走在潮湿的石子路上，便愈发能留意到苔痕上阶、树影摇曳，一呼一吸间都是湿润的绿意。

照旧挑了两个早晨，约郑师傅的摇橹船，分别走了金沙港路线和乌龟潭路线。

春分那天，沿途樱花、二月兰、红花檵木开遍，枫杨像风铃似的悬着，形成连片脆嫩的绿。夜鹭、鸳鸯、红嘴蓝鹊在途径的枝头站立，鸊鷉好像打水漂似的起飞前助跑，在水面划出了笔直的线条。

茅家埠是泛舟湖上视野最开阔的一带，山峦被环绕在升腾的雾气里，远处的植被都绿得清爽又透彻。

最近在读谷崎润一郎的《中国漫游》。1919大正八年，他在《西湖之月》中写下了自己泛舟湖上的经历：“西湖之的风景之美不在洞庭湖鄱阳湖那般广大，而在尽收眼底的苍茫湖水周边恰好陪衬了优美的山脉和丘陵。言其壮观，可谓壮观；言其盆景玲珑，亦切中肯綮。湖水中有湖岔，有长堤，还有岛屿、拱桥，景观富有变化，犹若一幅绘画铺展在面前，所有一切同时映入眼帘便是西湖的特点。”

此番评价，我深以为然。

游毕西湖，可选择从郭庄码头上岸，顺道去园里去走走。

穿过曲折长廊，走进枕湖摩月门，就到了临湖的露天茶室，平台右侧有一棵低垂到湖面的樟树，自然地将在旁的茶桌半遮掩起来。风穿过叶片窸窣作响，晴天会得到额外的一份清凉和荫蔽。

郭庄傍湖而建，借西湖景致入园，假山架空，将活水引入园内一镜天开池，这是苏州园林借不到的天时地利。如能日日登上假山之颠的伫云亭，将西湖的晨昏昼夜、四时变化一览无余，又是何等奢侈的享受。

另有一处乘风邀月轩，前有水面开阔，后有庭园深深，冬日是围炉赏雪的暖阁，夏日移去轩隔门窗，便可消暑乘凉，迎红蕖送香。

不只在园林，春天的杭州是特别适合散步的，温度正好，且没有蚊虫滋扰。

一直都很欣赏杭州的绿化。清雍正《西湖志》卷三中有这样的记载：“唐刺史袁仁敬植松于行春桥，西达灵竺，路左右各三行，每行相去八九尺，苍翠夹道，阴霭如云，日光穿漏，若碎金屑玉，人行其间，衣袂尽绿。”

不只是书中描写的过去“九里云松”一带，现今整片西湖区的行道规划都给我这样的观感，好一个“人行其间，衣袂尽绿”啊。

在灵隐想要不慌不忙地闲逛，一定要避开春天众多的游客。各个寺庙入口从早到晚都人头攒动、比肩接踵。我们赶早避开了人流，顺着飞来峰造像群散步进山里隐蔽的小路。

下午，穿过仿古村落而建的法云安缦，沿着佛学院边无人的竹林小径，走上上香古道，顺枫木坞一路走到了法喜寺。这一天，辨认了不少沿途的小花小草，山矾洒落在绿茵地上星星点点，刻叶紫堇有着梦幻的蓝紫色花朵，蓬蘽又叫野草莓，再等上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吃上它的果子了。

入夜后的“柳浪闻莺”，也是散步的好去处。

之前都在晴好的天气前往，晚饭后沿着湖岸踱步消食，行人三三两两，清风朗月相伴，自然轻松惬意。这次落雨，又是深夜，四下全然无人，颇显寥落，却又生出另一种令内心震动的美来。

像是走进了戏剧布景，路灯照着被淋湿的长椅，岸边的桃红柳绿被夜色掩映着，雨雾模糊了视觉的景深，整个西湖被氤氲成了一张潮湿的幕布，真正像水墨画一样平静地展开了。

我常翻阅的《梓翁说园》《中国庭园记》中，两位作者都会把西湖及其周边概括成一个整体的园林来看。

西湖在六朝时期还是淤塞的，唐时李泌和白居易才把它疏通了，周围三十里，三面环山。西湖之景，有潋滟湖光，有临流楼阁，有古木幽篁，有小径山居。春日更有六桥烟柳、碧桃灼灼，以及曾被列为十景之首的“苏堤春晓”。

说起著名的钱塘十景，最早正是由南宋画院的马远等人收集提炼。他们在此因景作画，因画题景。宋代，在高宗南渡建都临安后，湖上御园分列南北，寺观众多，更有冠盖云集，日日画舫笙歌，极尽繁华绮丽。

这趟杭州之行，恰逢中国美院南山校区美术馆的“宋韵今辉”大展，也有幸见到了南宋四家的部分原作和后人承袭他们风格的作品。

说起这次难得的名家真迹展，除了马和之俊逸潇洒的《毛诗图》，我对明四家之一沈周的《湖山佳趣图》也记忆犹新。画面中描绘的是他心目中的西湖，湖面开阔，山脉逶迤，疏密有致，移步换景，充满节奏感和巧思。尤其是飞鸟的局部，在山水主题中破开一处，使得长卷内容更生动活泼了。

另又在杭州工艺美术馆见到几枚由匠人制作的精致桃核雕刻，想起学过的那篇《核舟记》来，“明有奇巧人曰王叔远，能以径寸之木，为宫室、器皿、人物，以至鸟兽、木石，罔不因势象形，各具情态。”

如能乘这样一只精巧的核舟，徜徉在沈周所绘的湖光山色之间，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