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日志(五)
心理咨询日志(五)
在这次心理咨询的前一晚,我经历了一次短暂的情绪失控。配偶在睡前聊天的时候,随嘴提了一句:“我觉得你好久没有运动了”。一句闲聊天好像突然踩了我的尾巴一样,我大声叫嚷,抱怨自己最近压力很大,在配偶烦躁挠头的一瞬间,又开始蜷成一团,进入僵住的状态。在僵住的时候,开始产生强烈的自我贬低,觉得自己很是没用,一句话就让自己炸了毛,情绪又又又失控了,可真是对不起配偶,我之前为了情绪稳定的种种努力都白费了,活着可真没意思啊。期间配偶好像说了一句,你愿意明天和心理咨询师谈谈这件事吗?我不愿意,我觉得这件事情非常羞耻,我耻于开口谈及自己的不堪一击。
这次心理咨询的时候,我语焉不详似是而非云里雾里地讲了五分钟圈话·,咨询师问我,最近有发生什么事情吗?我自知瞒不下去了,不得不坦白交代。当我提到我觉得对不起配偶的时候,咨询师说,你可能就是和他处理冲突的方式不一样呢。情绪失控也是,可能你就是会情绪失控,情绪失控会怎么样呢?恍然大悟啊!我理解咨询师的意思是可以承认和接纳自己的情绪失控,而我的潜意识中觉得情绪失控显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近乎于耻辱,是不体面的,会让别人感到尴尬和麻烦。我又觉得自己很可怜,连生气都没有资格,甚至会因为自己生气而对自己生气。因为我对自己的习惯性的苛刻要求,所以每次听到类似这样的充满包容和理解的话都会被深深触动。我可以有不良情绪,我也可以发泄我的不良情绪,我可以用我自己的方式化解情绪。虽然我并不满意现状,但是我接受它,我已经在变得更好了。
谈到这里,我对自己对自己的苛刻大为震惊。之后我想到了一件小时候的事情。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因为咳嗽被我妈带去看中医,中医把脉的时候问我,你是不是老生气呀?我妈在旁边抢着说,对呀对呀,她脾气可不好了。讲到这里我难过得说不出来话。在我的印象里,这是外界给我的第一个评价,我之前并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小孩,但是在那一天,我全心信任的母亲往空白的我身上用粗粗的炭笔,写下“这是一个脾气不好的小孩”。我记得当时的我甚至没有难过,反而是恍然大悟,决定要乖乖听话努力学习,不要再做一个脾气不好的小孩,不要再给父母添麻烦。之前我也想起过这件事,可是今天想起来,这件事情让我格外难过。我真的很难过。
结束之后我哭了很久,可是我不再蜷起来哭了,我站在那里,仰着头梗着脖子。我很愤怒,我的父母凭什么这样对我,我是那么乖那么聪明的一个小孩啊。站在那里哭泣的不是27岁的我,是父母吵架追在父亲自行车后无人在意的两三岁的我,是被父亲踹下楼梯的三四岁的我,是没有收拾好玩具而被父亲把玩具都扔下楼的四五岁的我,是被告知爷爷奶奶都不好只有姥姥妈妈最好的六七岁的我,是没有把拖鞋摆好被当成父亲和姥姥角力工具的八九岁的我,是偷偷和同学出去买文具被母亲发现缩在桌子下大哭的十三岁的我,是被母亲告知父亲疑似出轨手足无措的十四岁的我,是早恋被发现被指控弄垮母亲身体的十五岁的我,每一个小小的我都在27岁的我的体内放声大哭。我不再愧疚了,我决定接受自己的愤怒和失控,我爱这个失控的自己,远甚于伪装得随和稳定的那个自己。
我一直模糊地感觉到,我非常需要包容和接纳。每次配偶说出类似的话语我都会被触动。如今想来,是因为我几乎没有得到过稳定的支持和接纳。之前从没有体会过,和配偶在一起之后,我才知道这种被全然接纳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像是一张琥珀做的大网,坚固温暖地包住我;像是背后有千军万马,与世界作对。在心理咨询中我也能体验到这种感觉。包容对我来说太稀缺了,因为我自己并不能做自己的那张大网,我这张网是长了嘴的,它离我远远的,说着“只可以包住你一会儿哦,你要赶紧变成优秀的正常状态哦,不然我可兜不住你哦”。冥想的时候,我也一直做不到不带评判地让感觉来去,我下意识地就会评判,且都是负面评判,类似“你别胡思乱想了哦”、“你看看你果然做不到不带评判,因为你这个人就是很喜欢judge别人啊”。快tm闭嘴吧,当然不闭嘴我也是可以接纳的。
心理咨询给我带来了超出预想的疗愈作用。我之前当然意识到心理咨询会给我带来一些帮助,可是我没有想到会带来这样颠覆性的认知和改变。我以为我已经朝着当一个情绪稳定不内耗的正常人的道路前进,但是这些成果甚至还是出于对自己的严苛要求,而不是内心终于和解。我下定决心要辞职了,辞职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辞职是我自我解放的投名状,走柏油路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想去看看山林小道,想变成小熊晒着太阳在草坡上打滚。
ps.看了《绿毛水怪》,写得真好啊,在这里记录一下:
我抬头看看路灯,它把昏黄的灯光隔着蒙蒙的雾气一直投向地面。
我说:“我们好像在池塘的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
妖妖突然大惊小怪地叫起来:“陈辉,你是诗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