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其实这条船也是你们 #麻乐音乐专访
哲学悖论“忒修斯之船”，是民谣乐团Theseus忒修斯（忒音tè）的取名来源——如果忒修斯船上的木板被一一替换，它还是原来那艘船吗？
乐团忒修斯正中了这个哲学迷思，原本五人的乐队，几年之间丢了三块木板，如今只剩吉他手翔煜和主唱小正两人。游艇变成了独木舟？这还是原来的船吗？
今日，忒修斯全新单曲《信号无法传送》上线，为7月即将发行的首张专辑《森林的终点是海》吹响了号角。为何成团八年才迎来首张专辑？
4月1日简单生活节上，四年未登“陆”的忒修斯在街声舞台表演，感染力超越过往的录音作品，小正一身超紧西装，将身体裹得臌胀，宛若韩国欧巴，而翔煜则专心弹吉他，又与观众热络互动，尽显亲和。二人编制的忒修斯前路是否风和日丽？他们有何新打算？
演出过后，忒修斯两人在下榻的酒店接受麻乐音乐专访，解开诸多疑问，谈及成员震荡，并分享如今“二人世界”的全新舞台体验和新专辑的点滴。
采写：麻乐
船板遗失
忒修斯的“船板遗失”缘于凶猛的疫情，天下都在封控时，一日练完团的忒修斯去酒吧宵夜，两位成员或为生计或为责任等原因而提出退团，翔煜和小正听了觉得合情，这团退得理所当然。
“一个人很喜欢演出，一个人很讨厌演出，只喜欢在家里面写歌，你就要一直在他们两个之间找到平衡点。”提到成员变动，翔煜回忆道：“大家也必须要在自己的生活之间找到平衡点，每个人都有生活中的优先事项，所以其实要维持一个乐团是很困难的。”
临近30岁，是拥抱心灵的富足和生活的质地，还是投入社会去奔命，这是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题，后来，这些“前成员”有的经营乐器，有的念研究生，还有的做法式餐酒馆，各自在物质生活上稳步提升。而翔煜和小正之所以还能维系忒修斯，是因为小正经营着自家的牛肉面馆，不愁糊口，翔煜则拖延着自己的研究生学业，可以追梦。
“通常到了大学毕业那一天，（学生）乐团就不会继续做了，但我们还比人家多做两三年，我就觉得这件事情已经很幸运。”翔煜说。
二人泛舟
忒修斯行驶的海面上，早过了风雨飘摇，“但还有点雾吧。”小正形容道。
风雨飘摇是四人变两人之初，乐团的方向没有头绪。人走了，演出还要照旧，忒修斯的登台邀约不断，起初他们碍于乐团分崩离析，推掉了四五场表演，翔煜回忆：“我们真的不知道怎么演，你说完全不插电也OK，但是只有一把木吉他，跟我们以前真的落差很大。”他们想再找贝斯，但又觉得曲目平缓，贝斯并非必要；想找钢琴手，但弹得好的人，又不是忒修斯的财力能负担得起。
“我们是约了好几次讨论，后来决定继续做。”小正不舍得放弃歌唱，“我也不太能不唱，一个是自己喜欢，一个是不想让听众失望，很多听众会找我们聊聊天，我真的觉得抱歉，团员离团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但我们内心的纠结是没有人看到的。”最终他们只邀一位合作鼓手，以三人形式演出。
少了前队员的陪伴，小正感受到舞台的冷清，然而没有器乐的嘈杂，人声魅力反倒更加凸显，“我的声音更明显，所以只要有失误的话，也会更明显。”
好在登台后的反馈大多正面，给翔煜很大信心：“四人变二人那个瞬间，如果台下看我们超级烂，或看了不开心不喜欢，我可能就真的会撑不下去。”
明明白白
四人时期虽势众，但共识越发难以达成，翔煜直言：“《会饮》那张EP的时候，我们四个人的共识已经太过于’后现代’，以至于大家也听不太懂，我也不知道后面制作的时候要怎么沟通。已经没办法把这个歌做到让大家都可以接受。”
每个成员对做出的歌都不太理解，且还要各执己见，“四个人的共识可能会有很多人（方向），可能会有陈奕迅，可能会还有什么鬼东西……喜欢的东西跟我们演奏出来的又不太一样。”翔煜不觉得这是一支已运作七八年的乐团该呈现的模样。
两人编制，翔煜写，小正唱，“我们的共识就是翔煜写的我都喜欢，哈哈！”小正开起玩笑。过去总是在歌词里编纂刁钻的辞藻，意象晦涩，云里雾里，以星体喻人际的《凌星凝望》是典型例证。而现在，翔煜的创作思路大转弯，“我的验证方式是如果想要让大家都可以听得懂，不会觉得我们距离太遥远的话，首先他（小正）必须要听得懂！”
翔煜出身于社会学专业，创作歌曲总不自觉用着人文社科的研究方法。以往写一个意象，他总会查证百科检索论文，凝练成词，“过去（写歌）像文献回顾，现在是田野调查。”他开始从身边人那里搜罗故事，弟弟与异地恋女友闹别扭时，翔煜一旁暗自开心：“他们开始吵架，两个脾气比较冲，我就在旁边写歌，觉得真好真好哈哈！”最后写出了这首新歌《信号无法传送》，而弟弟与女友也重归于好。
翔煜会跟朋友聊天，在记事本写下关键字句，再总结一些自己的感受，以此获得歌曲的灵感。小正的几段情史在翔煜的采访里也有不少交代。新歌不再以第三者梳理的角度来创作，注入更多创作者的人情味，也讲求高效的理解和共鸣，“我后来对创作的练习就是，要一句话介绍这首歌到底在写什么事情，让大家可以快速地理解。”翔煜说。
新歌《信号无法传送》聚焦细腻情感，由Vast & Hazy吉他手林易祺制作，舍掉复杂编制，木吉他与钢琴搭载着动情男声，呼吁听众把握好当下的爱。
新专辑收录九首歌，八首为全新创作，这八首是从翔煜写的30首歌里，由包括小正在内的亲友反复聆听验证，最终选出的歌。首张专辑在忒修斯成立的第八年终要诞生，原本2020年就酝酿着，却因曲目没有统合感、风格离散而暂缓，接下来的一年又遭遇成员退出，两人重整旗鼓花了不少工夫，专辑就拖到了现在。
新专辑将充满木吉他和和声，“我们和声非常多，以别的乐团来说的话，是真的只比动力火车少一点。”翔煜说。
船上等你
曾经的忒修斯，希望自己的音乐代表整个世代集体性的悲伤、忧郁和焦虑，是听众坏心情的载体。而历经改革的忒修斯，多了很多爱情的元素。“就是不用到当悲伤的载体那么严重，但我们要提醒大家，还要剩一点很微小的、生活当中可以幸福的原因这样子。”翔煜说。
新专辑取名《森林的终点是海》，依照翔煜的解释，人们是森林里各自生活、相互独立的个体，他们形成了一个社会，“今天，人来到森林的时候想说：我要走哪一条路呢？我们看到地下光秃秃那一条，有人走过，我们才会觉得是路，有路就会有起点跟终点。你就会觉得：我是不是要照着这条路走？但其实没有一件事情是你一定要照走的，时间也没有强制你，当你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你就来到了终点，你根本就不会觉得有起点，也不会觉得有终点……我们都活在森林里，起点终点这件事情是告诉大家说，不要拘泥于你要什么样的很好的未来，你不要一直很在意过去，当你可以坦诚地面对过去的时候，你的生命就只有现在，你会知道现在很重要，所以其实没有起点跟终点，每一刻都是起点，每一刻也都是终点，当下是最重要的。”
专辑里，翔煜写的诸多故事，无论是分手或是放下曾经的爱，都是人的坦白，将坦诚的将事情说出来，其实代表着一个人已经把这件事终结，“对你来说它既是起点也是终点，所有的过去都会是你最珍贵的礼物，你就会知道现在是最重要的，你走到海边，我们就在那条船上面陪大家面对未来，即便海是未知的。”至于船是不是原来那支，小正觉得，只要还有听众支持和聆听，忒修斯就不会变，翔煜说：“其实这条船也是你们。”
小正最爱的是唱歌，只要还在唱，就无所谓初衷是否更改。忒修斯的创立始于同学朋友的邀约练团，而如今同学朋友离去，练团和创作还一如往昔，不曾改变，他们还是像最初那样简单地玩音乐、在唱歌。
作品推出或登台时，两人心理获得满足，自我得到实现，然而也感到肩上的责任，“是连带的责任。”翔煜说：“听你的音乐和对你的音乐有一定认同的这些人，形成一个很大的群体，我们变成一个大船队的时候，我们就对这些人有一个责任，这件事情开始变得不简单，需要去做好，就是喜欢所以继续去做。”好似高中时的音乐社团，如今的听众在他们眼里也都是社团的一员，是船上的一员。
忒修斯问答
一个爱唱R&B，一个爱看韩剧
麻乐：做忒修斯比较美好的阶段是什么时候？
翔煜：我觉得是今年的7月13号开始，到9月1号。因为7月13号发专辑，到9月1号会做专场。我这一年半跟非常多不同风格的乐团合作，会知道非常多不同创作人的处理方法，或者是跟很多有不同故事的人聊天，写完这些歌之后，会觉得现在对于创作和表演，我的不自信感已经下降蛮多的，会非常胸有成竹地面对。
小正：真的应该说，我从小到大就是一个爱表演的人，美好的时候可能是演出完跟听众的互动。还有巡演，因为小时候可能有想过这个画面，我就是喜欢唱歌而已，但我好像没办法做到去演出、去巡演，或者是有支持我们的听众。后来加入忒修斯，慢慢到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演出，跟小时候想的画面蛮像，那个时候就觉得这个东西很好，很有满足感。
麻乐：比较艰苦的部分是什么？
小正：讲到艰苦，又讲到巡演，巡演是美好但又艰苦的。有时候时间比较紧，赶车赶飞机睡眠时间不足就会很累，但你当下去演出，像来大陆演出跟第一次见的听众互动，然后他们喜欢我们的歌很久了，听到这些会觉得很开心，但同时身体又是很累的。
翔煜：我觉得艰苦的事情就是钱。
麻乐：最讨厌的部分？
翔煜：最讨厌的部分是大家没有办法每一个时间点都全心全意，以前到现在其实都是，也不是都可以把这当最优先的事项，对我来说也不是可以说忒修斯一定是最优先的事项。不可能每一场演出台下都非常开心，你就想说：那是不是我自己准备不够？但我回头看了一下，我还有其它优先事项嘛，我自己就贱嘛，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这时候就觉得又搞砸了。
小正：讨厌的部分，像他刚讲的优先顺序，因为我经营餐厅，每次我跟翔煜说我们的活动排假日就好了，但有时候还是会有平日，像巡演，怎么样还是会有平日。因为我不在，店就没法开，我就休店了，像之后巡演也是休半个月这样子。我就是主厨嘛，全部客人吃到的都是我在煮，煮牛肉面，还有炒一些菜。
麻乐：听说小正很会转音？
小正：很爱唱R&B。从小喜欢听这些，听方大同、陶喆。翔煜刚把歌写好，我就会试着唱，我会加一个转音，想着转一转，他说太多、这太油了。
麻乐：那你不觉得忒修斯限制了你这方面？台上能听到你唱的时候有一些转音。
小正：偷用啊！
翔煜：他会模仿林俊杰跟李荣浩那种。我还真的在新专辑有写那种大转的给他，但是我写的大转音不是自然大调音阶里面的，所以要转其实比较难，他可能要录20多次。
麻乐：小正分享一下你煮牛肉面的心得。
小正：说这就来劲了，我后来发现其实真材实料就好吃。做牛肉面很简单，就是很大量的蔬菜，然后牛肉牛骨，也就这样子而已。你就买牛腱，用清水炖一炖，放个姜片，放个白胡椒粒，然后牛肉捞出来切块，另外卤；剩下的牛肉汤就调调味，可以变成很鲜美的牛肉汤，但蔬菜要加得够多——洋葱、红萝卜、白萝卜。面是单煮，如果你跟牛肉汤一起煮，会变煨面，会变不一样的料理，一个是牛肉面，一个是牛肉煨面。
麻乐：除了音乐，翔煜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翔煜：我过年的时候都会花三到五天时间把我去年没看的韩剧看完。韩剧有个特别的事情，他们的剪辑会在片尾预告之后多一个彩蛋，彩蛋会跟前面的东西做呼应，呼应是很细微的。通常剧集不会只有两三个主角，可能会有五六个人，我会看他们怎么设计剧情和时间点。推荐《如蝶翩翩》和《我是遗物整理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