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塞拉都说了点啥

正值英国《岛屿上的煎熬》（后面简称《岛屿》）上映，当代艺术学院（ICA）举办了为期一周的阿尔伯特·塞拉回顾展并邀请这位“西班牙第一导演”出席了三场映后，因为时间原因我只参加了第一第三场，以下将凭记忆记录塞拉在这两场映后和之后的私下交流都说了什么，如有不对请多多纠正：

一. 关于《自由》

1. 原本是一部舞台剧,但是因为没有人愿意投资这样的题材所以改成了电影（不过最后还是演了舞台剧，见https://andergraun.com/en/theatre.html）。塞拉觉得这样的选择是对的，电影可以有更大的尺度和更宽广的视野，演员也因为没有面对观众而降低了心理负担（所有情色戏码都建立在演员的许可之上，只有一场黄金戏被淋男演员有不适）。

2. 为了有适宜的温度，设置9月在葡萄牙的一处森林里，拍了20天（《岛屿》同样只有23天），但还是很艰苦，因为有很多蚊虫，且只能在夜晚和凌晨拍摄。拍摄过程中塞拉不允许演员们喝酒抽麻，导致很多演员都情绪不稳定产生了dark energy，他觉得这样的情况很符合的电影的调性。

3. 剪辑全部由塞拉一人完成，后来的《岛屿》亦是如此。因为塞拉的拍摄习惯（后面会提），在几百个小时的素材里组织出了最好的两个小时，也导致把这部影片看了七八遍，很累。

4. 观众提到说角色们一边穿着精致的戏服，一边进行野兽的交配行为展现出了他们的局限性，塞拉同意了这个观点，他觉得这样很有趣，但同时他又说“也许就是这个夜晚，启蒙运动发生了”。他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性质。

5. 同《我的死亡记事》，塞拉不在乎真实的历史情况，他希望以一种当代的视角去捕捉历史。但同时，他又觉得服化道要完全还原那个时代的特色，同时批判了很多不符合历史穿着的好莱坞电影。

6. 塞拉很喜欢影片最后的人造光线远景，它让观众觉得这场派对就像是一个幻梦，而现在是梦醒的时候了，同时他让树林显得那么虚假，就更加让观众怀疑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7. 塞拉在映前说不止要关注画面中的东西，更要通过声音去想象画框之外的场景（out of frame）,这种声音的复杂设计增添了纯粹的电影感和神秘性。6，7两点都在《岛屿》里得到了进一步提升。

二: 关于《唐吉诃德》（又名《骑士的荣耀》）

1.这是塞拉的第一部长片，自认为前面一部《Crespià》根本称不上是电影。但是从第一部电影开始，塞拉就保持了很多后来的习惯，比如用三台摄影机持续不断地拍摄，还有要让摄影机捕捉人眼看不到的视角。

2. 受到了罗伯特布列松的《武士兰士洛》影响，但只是部分情节，更多的还是自己的想法。

3. 因为数字摄影的诞生，得以用低廉的成本翻拍这本小说，觉得一字一句翻拍太没意思了，所以只用了几句原作的台词和闪过一些书中的情节，去掉幽默，去掉冒险，纯靠感官的体验来让情感托出，尽管无法比拟原作，但却能够表达出类似的骑士精神。原作里桑丘是多嘴的，而电影中的桑丘只言寡语，塞拉觉得这样无所谓。

4. 对剪辑感到不熟悉，所以请了一位专业剪辑师，结果剪出来的成片5%让他感到惊讶，而余下的95%都是“bullshit”。他至今都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做到的，于是就按照那5%的剪辑方式自己剪完了。

5. 唐吉诃德的演员是一位退休网球老师，而桑丘的演员在酒吧洗杯子，都是塞拉的身边人，选他们只是因为符合体型。巧合在于两个演员都叫吕伊斯（Lluis），而且年长的Carbo在年轻时候就见过还是小孩的Serrat。塞拉觉得这种冥冥之中的羁绊很有趣，就像后来和利奥德合作觉得他的电影人生和现实人生已经完全混淆在了一切，这两位吕伊斯也得到了自己电影人生的延续。从《唐吉诃德》里面的跨年友情，到《基督之名》里的同性情侣，再到《singularity》里面已经领养了小孩，仿佛形成了一个trilogy。

6. 饰演桑丘的Lluis Serrat因为其肥胖的体型，靠在椅子上睡觉的时候必须抱着自己的肚子，不然肚子就会因为重力往下掉而把自己唤醒，塞拉觉得这样偶然的细节非常具有诗意。在游泳一场戏中同样是因为肥胖，Serrat下水的时候要先用一只手支撑地面，所呈现出来的样子也非常有电影感。

7. 有剧本，但是并没有给演员看，毕竟堂吉诃德的故事在西班牙家喻户晓，而且这些非职业演员也没有看得必要，只要找到了感觉，他们就能演得很好。

8. 觉得自己无法再拍出这样的电影了，因为这部电影拍摄于2004年，距今已近20年，当时的人都很淳朴，村庄周遭也如影片中一般荒芜，而现在不一样了，很多人都变得自私，社会变化得太快。但是说不定有朝一日，自己会重归这样的创作方式。

三. 一些杂谈

1. 自认为自己最好的作品是《我的死亡记事》，对白最多的作品是《singularity》，这部长达13个小时的电影铺满了对白。

2.《我是艺术家》（https://andergraun.com/en/films/-i-am-an-artist-.html）是2015年访谈中提到关于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很可惜难产了，它会是很美丽的电影。

3.下一部作品会是一部名叫《孤寂午后》的斗牛纪录片，将是他最血腥最暴力的作品，觉得观众不会喜欢的。

4. 看了2022年戛纳主竞赛的10部作品，没有一部比得上自己的电影，觉得他们不是无聊就是廉价，还有像《乡愁》那么烂的作品。我告诉他《岛屿》是我的年度最佳且应该拿奖，他觉得毋庸置疑。

5. 每个导演都有自己的好坏，科斯塔的旺达三部曲（尤其是《前进青春》）是杰作，但是《马钱》就是“bullshit”；加斯帕诺是个垃圾导演，除了《高潮》每一部都是垃圾，但是《高潮》是杰作。所以他只欣赏电影，看得最近一部好电影是《邪恶游戏》(rimini sparta)。

6. 在洛迦诺看了《路边野餐》，觉得很好，说服了法国制片方去发行这部电影，后来的《地球最后的夜晚》更是杰作，但是他的新短片不好。他甚至知道《地球最后的夜晚》的营销手段，觉得很神奇。如果有机会的话，很愿意和毕赣对谈。

7. 和利桑德罗·阿隆索互相给对方拍过电影（《鸿雁传影》），阿隆索的短片不错，但是他自己的长片更好。

8: 《岛屿》是反黑色电影也学习了詹姆斯邦德，塞拉喜欢这些类型元素，有趣的是男主伯努瓦·马吉梅尔参加过三次邦德电影反派的试镜但都被拒绝了，因为他的英语实在是太烂了。

可能还会有惊天惊喜，等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