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记录 1 洗衣和洗衣机
今日晴。可以说今天只做了一件有用的事,洗换床单被罩。
Ann Oakley 在 70 年代完成了自己的博士论文,这篇论文后来出版了,书名叫 The Sociology of Housework. 半个世纪之后,2020 年这本书由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中文版,书名叫《看不见的女人:家庭事务社会学》。后来南大 22 年也出了一本 Ann Oakley 的书《初为人母》(From Here to Mathernity)。
《看不见的女人》关注的是家庭主妇,作者写道:在这个时代,工业化世界中的其他人正朝着每周工作 40 小时的目标迈进,女人——他们中有很多人每周至少工作 80 小时——却被引导不把家务活看成工作。
女性主义中文出版巨人,上野千鹤子,在她的《父权制与资本主义》(浙江大学出版社,2020)第三章中也用整篇讨论家务劳动论争。日本从 50 年代开始就出现了家务劳动的讨论,60 年代还出现了家务劳动工资化的口号,英语世界的家务劳动论证则是 70 年代以英国为中心出现的。虽然这两场论证的结局都是女权主义者的失败,但是在上野千鹤子看来,家务劳动这个概念的发现,打破了爱的共同体神话,家庭不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家务劳动不是私人之事,而是被剥削的劳动。
在《看不见的女人》和《父权制与资本主义》中,最早提到的家务劳动,都是洗衣:
《看不见的女人》新版序:在我采访的家庭主妇中,洗衣机和洗碗机的使用并不多见,而且大量的洗涤,包括洗尿布(在 20 世纪 70 年代早期,一次性湿尿布还未问世),都是依赖纯手工完成。那时,热水的来源并不总是水龙头;中央供暖也是种不寻常的奢侈享受;有些家庭甚至没有室内关系式;40 名女性中也只有 5 人有汽车可备使用。
《父权制与资本主义》第三章:随着洗衣店的开业,洗衣服这项原本为家庭主妇所做的家务活动有了市场价值,继而成为劳动。因此,洗衣店的营利所得是被算入GNP(国民生产总值)中的。马克思认为,“生产性劳动”就是“产生交换价值的劳动”。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洗衣服就是“生产性劳动”。但是,“洗衣服”这项劳动只不过是把脏衣服变干净、延长其使用年数(有时会因清洗的过于频繁而导致其使用寿命的缩短)而已,它并不能产生任何财富和商品。倘若洗衣服这项劳动由家庭主妇承担,那么它就不是“生产性劳动”,而是“消费性劳动”。因为这项劳动不产生“价值”,是“非生产性劳动”。
...... 岂止如此,洗衣服这项劳动不是随洗衣业的出现才被商品化的。洗衣服是家务劳动中最早独立且最容易被外部化的劳动之一。早在佣人的工作内容尚未具体化之时,也就是他们还是奴隶的时候,作为女性特有职业的浣衣女就诞生了。这样一来,甚至可以说,从家庭手工业式的浣衣女时期发展至高劳动生产性的职业洗衣这一漫长的过渡期中,曾被视为“主妇劳动”的洗衣工作,只不过是暂时委托于已婚妇女的特殊劳动而已。
Ann Oakley 还统计了 40 位家庭主妇对六种主要家务劳动的喜欢与否,按照讨厌顺序是:熨烫、洗碗、清洁、洗衣、购物、做饭。主妇们对洗衣的态度在积极、消极和不介意之间分布均匀,和洗碗不同的地方在于,衣服更容易使人产生联想。有位超市经理的妻子说:一旦衣物清洗完毕,晒在晾衣绳上,我就会认为这 真美好啊——美好而又干净……看到洗净的衣物晒在那里、迎风飘荡,真美好啊,总是会让人满目欣悦。
作者捕捉到,认为晾晒着洗净衣物的晾衣绳是美好的,这是大众媒体广告不断强调的信息(在前言中,作者说家务是“在明晃晃发光的奥妙洗衣粉广告背后的艰辛家庭事务”)。
作者还采访了主妇们对洗衣机和洗衣店的看法。48 位工人阶级主妇中的 11 人,48 位中产阶级主妇中的 14 人使用洗衣机,她们说这真是谢天谢地。也有主妇不相信洗衣机,而主妇们都并不相信洗衣机构。
工具减少了主妇们的工作量吗?1950 年代 Betty Friedan 在美国郊区进行了调查,他认为家庭主妇的勤俭持家,发展到要填补一切可利用时间的地步。随着家用电器和居住环境的改善,家务劳动的标准在提高,Friedan 举了一个例子
自动烘干机并不能节省女性过去每周都要花在晒衣绳边上的四五个小时的时间。例如,她得每天都要使 用洗衣机和烘干机……正如一位年轻母亲所说:“现在可以每周清洗两次床单了。可是上周,我的烘干机坏了,床单便八天都没有换洗。家里每个人都在抱怨。我们都知道床单很脏。我也感到内疚。那很蠢,不是吗?"
2021 年 2 月 23 日,北京市房山区人民法院适用民法典,第一次审结了离婚家务补偿案件。自此,中国网络上关于离婚家务补偿的报道增多。
《民法典》第一千零八十八条:夫妻一方因抚育子女、照料老年人、协助另一方工作等负担较多义务的,离婚时有权向另一方请求补偿,另一方应当给予补偿。具体办法由双方协议;协议不成的,由人民法院判决。
我前段时间看的电视剧《爱情而已》里,也出现了梁友安帮闺蜜罗念计算几年中独自育儿的成本,要求罗念前夫偿还的剧情。
中国传媒大学 18 级数据新闻专业的赵雨珂、田宇辰、李若曦、石雨璇、姜力菲、丁圣宇、王雨檬做了一个数据新闻报道《看见“隐形的劳动”》,可以在 https://ease010.github.io/ 看。
上面是关于女性和家庭。下面是关于贫穷。哪怕是在 2021 年,世界上 70% 的人都不能使用洗衣机(数据来自 thewashingmachineproject)。
2008 年巴黎 Craslab 的 Open Source Hardware workshop 中,有几位学生提出了开源洗衣机项目(oswash),他们希望使用回收零件和低成本硬件实现洗衣机,帮助在贫困恶劣条件下手洗衣服的女性。但是这个问题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技术问题,
but immediatly, we knew that this was a western style project for rich countries only. Here in rich countries, we use indutrialised washing machines, we have electricity, running water, sanitation and detergents. But for more than 2 billion people, no water, or few water, no running water, nor energy or possibility to buy and maintain a washing machine western style, even made with recycled parts.
这个项目不久后消失了。15 年还出现了另一个叫 Gira Dora 的项目,由 Alex Cabunoc 和 Ji A You 设计,这种洗衣机是机械结构的,用脚踏板来驱动,成本是 40 美元。这个项目也没有进一步的新闻。
不过有问题的地方就一定有回答。2022 年布里斯托的一些学生和一个前戴森工程师 Navjot Sawhney 在研究一种在贫困地区使用的洗衣机。Sawhney 在 19 年发起了这个项目,当时他在印度和无国界工程师一起制作炉灶,发现他的邻居需要洗衣机。这个产品的目标价格是 35 美元。
Mr Sawhney said it had been “hugely inspirational and humbling” to work with students so full of ideas.
“Gen Z is quite angry at the world they’re inheriting and want to make a difference,” he said. “When I graduated eight years ago I jumped at a grad scheme to make vacuum cleaners for rich people - these guys really want to make change.
这个项目已经制造了 200 台机器,今年计划在伊拉克、印度、黎巴嫩完成 3000 台的订单。这个项目的主页是
https://www.thewashingmachineproject.org/。
如果你对这些感兴趣,我还推荐你看看 2014 年 Hans Rosling 的 TED 演讲,她针对 Air Line(每天消费超过 80 美元,经常把预算花在坐飞机上),提出了 Wash Line 的概念,指可以用得上洗衣机。
在 Rosling 的故事里,洗衣机的作用是把人从劳动里解放出来,于是她才有时间学习。这个故事不只发生在她身上。有美国活动家观察到,我们对贫困的描述多集中在:无保险(uninsured)、食品不安全(food insecure)、无家可归(unhoused),而很少有词语来描述买不起尿布、牙膏、洗衣粉、卫生棉条(不过在中文里有这个词,月经贫困)。
2011 年以来,国会推动了一项联邦援助,为有需要的家庭提供尿布援助,这极大地改善了婴儿的健康状况。2015 年以来 Whirlpool 发起的 Care Counts 项目则关注青少年,在一些贫困地区的学校增加洗衣机,数据证明这个措施提高了学生的出勤率,干净的衣物也对学生的生活产生了积极影响。
Joanne Samuel Goldblum 这么写道:
Progressives agree that food, housing, and health care are rights. It is not that policymakers are opposed to putting hygiene in the same category—it is just that they don’t think to, because cleanliness is such an ordinary, baseline thing. There certainly are systemic measures that can be taken to build an economy that does not consign close to half the country to hardship. But until systemic change lifts more people out of poverty, there must be much more policy attention paid to the humdrum, the granul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