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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双版纳 | 在普洱景迈山喝喝茶

普鲁斯特起床了 2023-04-24 10:42:16 上海

在到达景迈山之前，我对这片山有一种想象：绵延不绝的云蒸霞蔚之下，是氤氲着茶香芬芳的古寨，自然和传统在其间萦绕，那是一种在别处的生活。

也因此，我们在30日晚上到达景迈山，这样就有整整两天待在山里。

等来到这里，我却隐隐感到失望。三、四月已经看不到云海，灰扑扑的古寨结构简单古朴，没有给予多少想象空间，等31日下午三四点像打卡景点一样逛完几个寨子，我竟疑心怎么打发时间。

直到到达的第三天，我们不经意地和当地人一起喝喝茶，才进入了这片山野的节奏。

小玉香茶

一早十点多，玉能让我们到她家附近去找她。等到了，一个穿白衬衫、淡蓝色长裙的女子跟我们招手，玉能看上去跟前一天有点不一样。

她汲着拖鞋，带着我们下坡，到达一片茶树之间。这些茶树长得参差不齐，看起来这么普通。她已经跟我们说过，家里会请工人采茶，此处辛苦的劳作与茶香袅袅的绵长醇厚似乎是彼此分离的两者。

玉能教我们选择采摘最嫩的叶子，她快速地在树枝之间抓取，而我们慢慢地寻找和采摘，把茶叶扔进她手中的尼龙袋。没多久，她带我们离开，走进她的家“小玉香茶”。

这栋房子与周围的建筑类似，是方方正正的木制两层楼，门前堆满了绿色植物，玻璃窗户和门上挂着一些风干的蔬菜和植物。一般布朗族的干栏式建筑分为两层，一楼主要用来堆放家里的杂物，有炒茶和晾晒的工具。二楼是布朗族人居住生活的地方。她自己坐在桌子里面，而我们坐在她的对面，桌子上摆满了茶具和烧水壶。

她娴熟地操持着茶具，烧开水，烫茶具，放茶叶，泡第一泡，倾倒，再泡一泡，把茶水分别倒入我们面前的小茶杯里，一边跟我们聊天。她提到这些泡茶的方法都跟外面的师傅学的。

三言两语间，我们对玉能的生活了解更多了，她的言谈简洁、淡然，似乎对生活总是怀有一种随遇而安的心性。

眼下整个山寨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做茶，她的丈夫也在外忙碌，小女儿放在亲戚家照管，正在上小学三年级的大女儿从四岁起就被送到澜沧的寄宿制学校学习，每个学期请退休教师照管大女儿的费用是九千元。大女儿喜欢学习，梦想自己长大了当警察，不想像父母这样辛苦劳作。玉能平和地说生活肯定有压力，道出了她日日忙碌和殷勤的原因。

玉能乐见旅游业的发展，喜欢和来来往往的游人打交道，改善了他们的生活。她还计划将另一间屋子修建成为民宿。我问她忙得过来吗，她笑盈盈地说忙得过来。

我们消磨半天，离开小玉香茶不久，她又骑上助动车出门办事，仍然是笑微微稳重的样子。

榕树下

“原始森林一直不变，人是善变的，这很正常。我喜欢生活在这里。”

说话的男人目光炯炯，人中和下巴上的胡子已经斑白，头上戴着一顶深色的鸭舌帽。他的语言凝练，每一个音节重重落下来，被赋予一种主观的分量。

他说自己是回族和彝族的混血，以前是美术高考培训老师，直到39岁重起炉灶，拜师学艺，做起了茶叶生意，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他的茶林在临沧，而在景迈山，他负责茶叶的分装和销售。

我刚跟着朋友发的定位坐下来的时候，他和另一位管事的女性考虑我拉肚子，给我送上了热烘烘的烤茶。烤茶是布朗族独有的喝茶方式，是对客人最好的欢迎。这是一种先烤香茶叶随后泡茶的方式，不仅茶香浓郁，而且祛除了茶叶中的寒气和杂质。而朋友在喝的是冰柠檬茶，据说用的是茶冰，越喝越浓。

很容易发现，他和山里的邻居关系密切，对他们了如指掌，他自己道出了秘诀，因为凡是文字上的工作，寨子里的人都会找他帮忙。他的生存技能也极为全面，懂得尝百草，治百病，朋友说：“你怎么懂这么多？”半是吹捧半是揶揄。他淡淡地说，因为他每年半年时间做美术培训，有半年时间让他净折腾琢磨。

虽然身在山中，他仍然时常谈起来到这里之前的往事，在临沧长大，一路升学，从当地最好的高中，考到北京读大学，同龄人中不乏日后飞黄腾达的天之骄子，许多谈资都从这些人事当中延伸，引人揣想的是那些经历对他的印刻之深。

从他的同学出身普通但日后发迹，当年的县状元不适应大城市回到这里开店，到法国因为在东南亚殖民而和云南亲近，徐悲鸿和郭沫若都特别懂政治，到自媒体给景迈山带来了客流，饼干放在版纳和上海会不会变软……他谈天说地，都不觉自带一种见惯世面的果决，是要在人群中开一言堂、当意见领袖的架势，甚至时不时对别人的发言评投论足，“你说错了”，“不不不”，令人感到凛然。

我仍然记得他说一些话的语调和节奏，说到讨厌东北人，模糊记得说的是：“一些人要靠撒谎，来提升他在人群中的等级，克服焦虑。”但赞扬上海阿姨的礼貌。

这家茶屋就叫做“榕树下”，只听屋外，大风摇撼着榕树，引起持续不断的沙沙摩擦声，与屋内的气氛形成一种回响，茶香和自然相生。

问起有没有去东南亚旅行，那位女性说去过，老板说他不爱去，“我喜欢待在山里。”

列维-斯特劳斯说过，旅行在于时间、空间到社会阶层上五个坐标的变换。实际上，这都不一定那么重要，所谓在别处的生活在于变化中不变的人。

写于2023年4月23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