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和单车

五一假期前一天，我和往常一样骑自行车上班。春节假期主要用来探亲了，想来这是三年来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假期，所以午后就已心猿意马，无心工作，开始盘算着和爱人去哪里玩儿。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天色暗了下来，坐窗边的同事看了眼天气预报软件说要下雷阵雨了。唉，天气预报软件又食言了。看来今年得先被天打雷劈一番才能享受劳动节假期了。接下来的时间里，电脑屏幕的车间配置图也一直停留在了“快画完”的状态。心里的天平一直在“加会儿班等雨停再走”和“去他妈的，我要准点放假”之间摇摆，就这样一晃到了五点。下班那一刻，一个新想法缓慢浮上在心头：万一雨下到八点呢？对啊，万一下到八点呢？领导出差了，项目节点也还早，这时候加班到八点我有病吗？！于是娴熟地关掉电脑、电源，背上包，掏出抽屉里的旧雨披，和其他同事一起走进雨中。

不出预料，才骑车拐出公司大门200米，运动鞋面已经开始随着踩踏的节奏往外喷水，裤腿也湿哒哒地贴在腿上。春末的雨依旧冰凉，无情的拍在我的脸上，雨水在我的眼镜上逐渐形成了小溪，世界开始模糊了起来。或许在路人眼里，此时的我就是一个出门不看天气预报，冒雨骑车回家的倒霉蛋吧。天色渐暗，在暴雨和身边驶过的车灯作用下，前方自行车道上的一切都变得暧昧了起来。恍惚间，我看见前方有个骑自行车的女性的身影，像极了1998年那个夏天带我骑车回家的妈妈的背景。

回想起来，我正是98年暑假才学会骑自行车的。作为一个营养过剩的儿童，母亲在我上小学后就不再骑车送我上学了，而老爸那时又常出差也指望不上他天天接送。于是三年级的夏天，爸妈带我去选了一辆帅气的儿童变速车，准备教我骑车上学。虽然二位当年都是在昆明街道上风驰电掣的骑车老手，但他们轮流教我一周单腿滑车后还是毫无进展，后来老爸又要出差，老妈要值夜班，于是只能把我连人带车送到了外婆家过暑假，请身为退伍老兵的外公出马教我骑车。

外公的教学法和爸妈完全不同。老人家先扶着我的车后货架带我在单位的篮球场绕了几圈，看我能晃晃悠悠蹬两下了就鼓动着我从篮球场前的小坡骑车滑下去，说要训练平衡感。果不其然，第一次下坡就结结实实的摔出去了，感谢父母的喂养，这次只摔破了膝盖和手肘的皮。但这就是外公的自行车教学秘诀所在，这一摔之后我神奇地掌握了踩踏板时的平衡感。当一周后妈妈来接我时，我已经能在大院里风驰电掣了，见到这个成功她自然喜出望外，午饭后就带我骑车上路进城玩儿了。

6月是昆明最舒适的时候，花草树木虽然换上了夏装，但气温又不那么热。第一次骑车上路那天，天空像画册里一样，纯净的蓝色中飘着几片不断变换形状的云。妈妈先带我往南穿过市中心去三姨婆家玩耍，吃过晚饭后，我俩继续出发，准备走南二环往西回家，当我们拐上二环的时候，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一场大雨不期而至，我俩都没有雨衣，也无处避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于是母子俩一前一后，在暴雨中哼着歌绕过了半个城。到家的时候天黑了、雨停了，人也成落汤鸡了，但毫无疑问那是那个夏天最快乐一天。

三十多年来，从昆明到长沙再到北京，我住过很多地方，换了很多辆自行车，骑车上学、上班成为了我的日常，自行车早已变成了我的一部分。98年的那场雨似乎有某种魔力，导致我的每一辆自行车都会和我一起至少遇到一次不期而至的暴雨。每当我被大雨淋湿，我都会看到98年的夏天暴雨中的那个在我前方骑着女士车，时不时回头看我一眼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