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ba游戏的原理,以及我思想的转向---对哲学来说,什么是真实的
最近一段时间,我要开始阅读维特根斯坦,因为我发现他身上有一些能够滋养我灵魂的思想,在我很小的时候,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学会撒谎,一旦我试图去骗一个人,我总是忍不住笑出来,不会撒谎对我来说是一道通向真理之路的障碍,我认为只有理解了人为什么会撒谎,我才能真正理解他。
相比于我温和、妩媚的态度,维特根斯坦对于撒谎是十分执拗的,他的真实并非如我一样是一种先天的呆滞,而是一种通过争取得到的果实,维特根斯坦的少年时期是个缺乏个性、讲究礼节的人,这和他的成熟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年幼时的他喜欢通过一些违心的语言和行动讨好别人,在他八岁时,他提出的问题:既然说谎是更好的,那么为什么要说实话。这个问题后来反复将他带回到哲学里面。
维特根斯坦是引导我写下这篇日记的原因,我将回溯哲学对我的观念所造成的影响,以及我把哲学方法带入到Moba游戏的过程,以及未来的期望。写下这篇日记还是为了回应一个关于“暴民”的讨论,我认为我当时对那个人的驳斥并非是政治性的,而是哲学的。
在阅读过一些哲学书籍,尤其是尼采的《论道德的谱系》之后,我的心境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哲学思想在揭示了世界运作的面纱之后,反而开始怀疑起了其自身,那种“伟大的理想”,严肃的论证看起来不再值得一提,我开始承认这个世界功利的一面,这对我的信仰造成了相当大的打击,因为我并非是一个功利的人,一定有些其他的东西支撑着我。
对于哲学的概念,我开始产生了一种幻觉,我不再相信哲学的概念了。另一方面,我对现实有一种更为病入膏肓的幻觉,我陷入了一种“唯我主义”,哲学将世界和我割开了一道裂缝,我无法再清晰的看待这个世界上那些哪怕再通俗不过的事情,任何事情我都要怀疑、任何事情我都要否定,任何事情我都拒绝参与。有一种更可怕的东西在我心中蔓延,我否定他人的生活,我开始变得自大,自以为我了解了“世界组成的结构”,因此可以在任何事情上做的比大多数人好。
这种唯我主义让我相信了一种当时盛行的观点,我很少打游戏,但是偶尔会关注游戏方面的资讯,这种观点不只是当时,还有在现在都十分流行,信奉这种观点的人普遍认为:“之所以他们无法在游戏上取得更好的成就,是因为系统特意给表现更好的人安排糟糕的队友,匹配过程是人为且刻意的,目的是为了留住玩家,增加升级段位所需要的场次数量,而他们恰好是被这个系统陷害的受害者。”这个言论颇有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读到的“系统迫害论”的味道,所以我再一次回到游戏里,只是为了验证这套说词的可信度。
抱着一种理解了哲学方法就能理解世界万物的想法,我重新回到了游戏,我以为只要我理解了系统的运行方法,我就能通过一种理论从中获益,不少人也抱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在这个过程里发表自己的理论和实践,实践非常简单,就是尽他们一切所能去破坏游戏环境,从而让自己成为“受益者”。我的理论与他们不同,我的理论是:“假设系统的刻意安排是存在的,那么如果我能提前获知这套系统的安排,从而在对局中掌握先机。”
我实践的方法是通过一些特定的程序,他们可以自动计算队友的胜率和场内表现,这样一来,假设他们所说的“表现强的受害者”和“刻意破坏游戏环境的受益者”同时存在,那么我就可以通过和表现更好的队友团结在一起,来获得博弈上的优势。

我的理性在这个问题上花费了不少功夫,为了更深入的理解游戏的本质,我在闲暇时间会观看一些专门打游戏的主播,分析不同英雄的打法和特点,如果那个理论所假设的“受益者”、“受害者”是成立的,那么我会轻易达到比原来高的程度,因为我能预言系统对我的陷害。如果我失败了,那么说明这套理论只是一种复杂现象之下的表象:“我们不能否定受益者和受害者存在”,但他们的存在并非是刻意的而是偶然的。
在三个星期里,我用56左右的胜率从最底层的新号打到我历史的最高纪录,铂金一,在英雄联盟里差不多是前百分之3-5之间,后面的一段时间里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很难更进一步,因为我的对手里有很多都是“代练”或者是来炸鱼的高分玩家,他们作为一个熟手的技术是那么具有统治力,即便我有比他们更好的经济也没办法正面击败他们。
在国服的实验显然是失败的,为了验证“国内的服务器采用了比国外的服务器更苛刻的算法”这个说法,我又在国外的服务器浪费了几个星期,得到了同样的结论,这个结论就是:无论我如何假想和修饰我的理论,他们都不足以描述现实的随机性,我的理论、他们的理论更多作为一种自我逃脱的手段,为的就是将自己想象成更强大、更有价值的人,可是系统根本不会管人怎样去想,他们就是这样运作的,只要时间还在流逝、车轮还在转动,就会有人在不经意间被车轮碾到脚,无论人怎样去控诉系统,都只是轻微浮动一下远不及其内涵的浅显表面,对于世界是什么,我们根本无从得知,或许世界就没有意义呢。
观察那些我输掉的对局,其中的最可惜的都是下面这种情况,通过我小心翼翼地按照理论运营,我拿到了一笔不菲的资金,但我却无法把这笔资金用于实践,我小心翼翼地避免和敌人接触(由于我反应比别人慢半拍,即便直接对抗也难以获得胜利),只拿最好拿的资源,在团战的时候我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死掉,最关键的原因是因为我比他人更迟钝的脑神经,而到了后期,我总是难以在团战中发挥自己的作用,难以充当一个能扛起大梁的人。
为了解释我新观察到的现象,我构造了另一套哲学,我认为游戏是一种现代的赌博行为,尽管游戏有理性可以依赖,但决定游戏核心和乐趣的还是赌博。
赌博分为两个环节,一个是凭借自然的概率,另一个是推测他人的动机并且根据自己的推测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前者在游戏里的表现是“暴击几率”,后者则是“指向性技能”,“技能的释放顺序”,“走位”,他们在人心中几乎是完全根据直觉来运行的,发出指令的人并不会思考太多,“高级玩家”往往能做出最符合理性的决定,他们可能在一场游戏里恰好往前走击杀了敌人,也可能在另一场游戏里往后走躲避了打野的Gank,这些决策都是通过潜意识运行的,没有刻板程序。
那么是什么让他们走向牌桌,逼他们放弃一个理性的策略,从而被迫做出错误的决定呢?这就是游戏或者系统的本质,任何人都是厌恶损失的,因为一旦他们接受了亏损,便只能寄希望于他人甚至是他人的怜悯,为了自尊、为了权力、为了胜利,游戏营造了一副伟大且具有毁灭性的形象。
Moba游戏里最知名的人物,无疑都是进攻性选手,有些人凭借百分之40的可能性功成名就(jackeylove),也有的凭借来去自如的刺客大胆越塔打出名场面(faker),这种特性注定了电子游戏是一种比起传统体育来说更倾向于赌博的活动,而其间那种掌控他人心理活动和赌博运气的快乐也是传统体育无法给予的,所以能打好这样的游戏,也就意味着他们是更好的赌徒-——他们能更好的洞察人心(依赖直觉),这一点是我做不到的。
至于为什么Moba游戏会存在如此悬殊的对局,我个人倾向于Moba游戏的胜率会随着局数产生一个近似于三角函数的波动,X轴是场次,Y轴是游戏难度,在积累一定胜利/失败的场次后会连胜或者连败,段位或者隐藏分则决定该函数的A(振幅)值,因此游戏难度并非一直是百分之五十。其实这个设定在最初就十分可笑,因为假设一共十个人玩这个游戏,每一边胜率都是五十的话,那么第二局应该怎么分?因为在第一局的胜负决定出来以后,一定会有五个人被认为比另外五个人强,那么第二局的胜率一定不会是五十五十的,只要玩家是有限的,就一定会出现震荡,可以说震荡在数学是本身就是合理的,根据震荡出现的极端情况也完全是可以预见的,不少职业比赛也会打出15-20分钟结束本该打40分钟游戏的特例。

上文中我谈到了游戏的赌博性和系统的不可预测性,那么这些对于哲学有什么影响呢?
从上面的教训我意识到,哲学并非一种工具也非一种知识,哲学概念本身是不可说的,哲学的存在是这个世界的意义,但却并不够成为真理,对智慧的追求应当效仿苏格拉底的方式,不断地怀疑和提问,用思考滋养人的生命,而非让结论成为人生命的意义。
我的哲学气质如同维特根斯坦一样是追求真实,这种气质对我来说是两个律令:作为下位者不要被上位者掠夺自身的意义,其次自身的意义不应该被自身掠夺。当你有怀疑时,你应该怎样审视你的怀疑,怎样去怀疑自身的怀疑?这就是你的实在所在(或者说此在)。
什么是真实?我认为真相并不是一句断言,真相是创造,是决定论而不是相对主义,真相是怀疑和思考而不是教条和命令。
真实是冲动和本能,同时也是一种克己的律令,是真实使我们成为了我们。
换句话来说,苏格拉底有苏格拉底的真实,尼采有尼采的真实,但假若一个人停止思考,既不学习也不反思新的知识,仅仅效仿他们,那么这也不被称作是真实的。真理在系统意义上不存在,却在个人意义上存在,那是使人成为人的途径...
这种说法并不是唯意志论的,为了审视我自身,审视我的怀疑,我不能停留在问题和答案上,为了深入基础,我还有太多的汗水需要挥洒...
另外还有他人,虽然有些人的存在无法被自身所掌握,但他们的价值却不应该被否定,我曾经否认电子游戏存在的意义,觉得他们只是肤浅和激情编织的流行乐,后来我才发现,电子游戏竟然是那么多人意义的归宿,他们简直是现代人的宗教,许多人在其中做实验,去实施他们无法在现实中发挥的才能,游戏不再是游戏,而是一种社群、文化和体裁,一个人是穷其一生也无法完全理解他们的,但他们所有人组成的系统塑造了他们的性格,形成了一个小的精神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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