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人生的预言: 命运会带你去注定要去的地方
原文来自:不安之书
Whatever has happened before will happen again. Whatever has been done before will be done again. There is nothing new under the sun.
——Ecclesiastes 1:9
一切可能要从我抑郁开始说起。
在抑郁之前,我就是个彻底的现代人,相信科学,反感宗教,认为修行不过是世俗的失败者们聊以自慰的形式。但这次抑郁改变了我,我被迫去接触一些以前反感的思想。当然,我现在还未能彻底完成转变,但已经开始认可心灵的力量,理解唯物和唯心并不是互相对立的,也不再迷信科学。
期间我有过很多想法,也写了一部分,但都最终都没有把他们分享出来,直到读到这本《占卜师的预言》。
这本书的作者是一名意大利记者,他热爱远东文化,在亚洲生活了30多年。一名占卜师曾预言他在1993年不能坐飞机,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因此他那一年没有坐飞机,全程通过陆路和海路,并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拜访当地最有名的占卜师。虽然最后他依旧没能找到关于他命运的答案,但他认为这次旅程改变了他的一生。值得一提的是,93年的时候,他的同事代替他登上了一架本该由他去的飞机,结果飞机失事,好在无人死亡。
虽然整部游记中他都一再强调他的理性,时刻保持对占卜的怀疑,但其实他的种种行为已经预示着他迟早会走上这样的道路:首先他生活在一个迷信的家庭中,战争时期,女人们通过他占卜亲人能否回家;其次他听从了占卜师耸人听闻的预言;并且他早就在家里供奉佛像(虽然说是把他们当成摆件,出于可怜才开始给佛像供香)。就像我明明已经成为了一名占卜师,但还是强调要相信科学;甚至我认识的绝大多数占卜师也会说卖通灵物品和做仪式的是骗子,然而他们还是会买这些通灵物品,认为水晶能增加灵性,塔罗牌有牌灵。
我看的一本占星书中对于星盘是这么解读的:人们大可以尝试各种事情,但最终会发现,星盘上展示的那条路才是最适合的路。我想作者在这段旅程里,也曾跟我一样体会到难以言说的命运,感受好像冥冥之中有一个什么力量,在引导你走向你该走的道路。
我跟作者生活的年代相隔近半个世纪,但读的时候感觉到他是另一版本的我:我们同样对神秘事物充满好奇,他也抑郁过(虽然抑郁是现代人的通病);讨厌城市,热爱自然,抗拒文明社会;并且我们都体验了冥想(虽然我在整个过程中并未有如他那样灵魂升空的体验);我们都讨厌坐飞机。他是一个西方人,却在东方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而我来自东方,即将去他的世界,希望可以在那里找到我的目的。
我曾经恐惧宿命论,既然命运早已注定,那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我翻阅了很多资料,想找到人生的意义,研究了哲学上依旧饱受争议的自由意志和决定论,最终我渐渐倾向于决定论,也控制自己不再思考意义。“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人受制于社会、家庭、基因,绝对的自由意志是不存在的;而人生本就没有意义,意义都是人赋予的。
但就算人的命运已经被注定了、人早就知道活着并无意义,也不会改变什么,人们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生活。就好比来找我占卜的客户只不过是想通过占卜来确定他们内心希望相信的事实,如果不符合他们的想象,他们会继续找其他人占卜,直到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这本书完全勾勒出了我想象中的热带,原始而狂野,潮湿的欲望,被战火洗礼过的土地,饱受压迫和摧残的人民。然而我去旅行的时候,并没有体验到这些,甚至有些失望:城市景观大同小异,当地居民的穿着打扮与我们别无二致,当地售卖的纪念品很有可能产自义乌,这就是全球化最大的弊病。
要想有生活在别处的体验,必须停留足够长的时间,与当地人交谈,融入当地生活。我早已遗忘旅行中看过的景点,反而是路途中发生的意外事故、陌生而琐碎的日常让我记忆犹新:比如在曼谷去错了车站,打出租赶火车(他们的车站没有安检);在清迈凌晨被隔壁白人召妓的叫床声吵醒,我忍无可忍大吼让他们小点声;在金边被drug dealer问要不要买药;半夜去海边结果车子陷在沙滩里出不来;从泸沽湖回丽江的路上遇上泥石流,车底盘被石头刮破,诸如此类。
除了在旅行过程中的见闻,整本书多次提到的就是作者对全球化、对现代化、对消费主义的反感:
“亚洲国家一个接一个地摆脱殖民压迫,赶走了西方殖民者。不过如今,西方人又从窗外爬进来,最终征服了亚洲。这次我们没有攫取领土,而是控制了亚洲的灵魂。我们没有任何计划,没有任何具体的政治意图,而是靠现代化的概念慢慢毒化,目前还没有解药。我们让亚洲人深信,只有现代化才能拯救他们,而走上现代化的唯一道路即是西方人的道路。”
曾经我从不质疑进步和文明的优越。因为整整一个世纪被殖民、被掠夺的历史,落后就要挨打的思想已经深深扎根于每一个国人的脑子里。古老的文明和传统反而成为了现代化进程的阻力,因此我们宁可斩断民族文化的根基,不惜一切代价地追赶时代的战车。然而,对永远被剥削的底层人民来说,统治者是谁有任何区别吗?文明富强又能给人民带来什么呢?
《人类简史》中提出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我们从原始狩猎采集的社会进入农业社会是为了获取稳定的食物来源,却反而被农业绑架。因为狩猎采集的生活只需要工作很短的时间,而农民则需整天劳作;狩猎采集的生活食物来源多样化,而农业社会的食物来源单一,所以原始人的身体素质和大脑发育都强于农民。因此,虽然农业社会养活了更多的人口,但人民的生活并没有得到改善。就像那个放羊娃的故事,放养是为了娶媳妇,娶媳妇是为了生孩子,生孩子是为了放更多的羊。
正如大部分社会议题一样,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虽然很多数据表明,现代化和全球化让人民经济收益提高、死亡率降低,但幸福是无法用数字衡量的。经济学家关心数字,但人文学者关心人本身。所以当代无数学者呼吁反思现代化,但这只是老生常谈。每一代人的忧虑各不相同,但本质并无区别。我曾在书店翻阅过一本19世纪的学者的著作,标题似乎叫《大众的反叛》(或者不是,已经记不清了),书中感叹精英的消失,民主带来的平庸,而21世纪依旧有这样的哀叹。每个年代的人都会敬仰其上一代,而质疑下一代。正如我(曾经的)精神领袖们是70-80后,70-90是一个理想主义盛行的年代,反叛和解放是世界的主旋律,摇滚乐应运而生。如今是Hip-Hop的天下。而摇滚乐因其门槛之低曾经作为音乐鄙视链的中下游,如今则是Hip-Hop垫底。虽然在我国,一个综艺节目让这个注定会成为古典乐一样渐渐被束之高阁的摇滚乐变得重新流行,去livehouse变成了一种时尚,但是主流平台最火的还是学猫叫。
总之,不管什么艺术形式,只有变得肤浅才能普及,也只有大众化才能生存,也许这是民主的弊端之一。然而无论人文学者再怎么呼吁,这些问题都无法解决,甚至人文学科都日渐边缘化,任何个体都无法抵抗时代的洪流。
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说,我们日复一日地生活和劳作,一旦有一天感受到世界的荒谬,就再也回不去了,唯一的解决方法只有自杀,否则只能永远与这种与世界隔绝的巨大陌生感对抗。这也是为什么源自东方的佛教在西方如此普及,而冥想并不是由东方僧侣推广,而是被那些渴望平静的西方人带回西方,然后由他们天生的传教士精神将其推广到全球。但我很疑惑,佛教意识不灭的轮回观念对于饱受虚无折磨的现代人来说难道不是一种折磨吗?
一个世纪前,狄更斯就说过: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一百年后,我们依然如此感叹。
当下AI飞速发展,所有人一边恐惧人类最终会被AI取代;一边却不由自主被裹挟,大量资金飞速涌入这个市场。
不过人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恐龙遭遇飞来横祸,猿类也无法统治地球,而未来总会有另一种物种将人类取代,这是自然规律,这是所有存在的既定结局。所以毁灭就毁灭吧,没什么大不了。
作为当代最后的古典主义作品,《霍比特人》充斥着宿命的论调,然而其中有一段话让我深受感动,以此作为这篇负能量满满的文章的结尾:
“I wish it need not have happened in my time," said Frodo. "So do I," said Gandalf, "and so do all who live to see such times. But that is not for them to decide. All we have to decide is what to do with the time that is given us.”
多么鼓舞人心的宿命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