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丁堡大学读博月记:英国美国东欧的读书会,是什么样的?(23年2月到4月)
为什么参加读书会?
怎么在读书会里读书?
读书会要怎么运作?
聊聊我最近几个月参加的三个读书会
1. 英国谢菲尔德大学的社会理论读书会(线下),偏向去殖民理论,阅读了福柯、法农等人。
2. 美国南伊利诺伊州大学杜威研究中心读书会(线上),阅读了杜威的A Common Faith以及一位老师尚未出版的书稿章节
3. 东欧科学哲学学会的女性主义科学哲学读书会(线上),阅读了哈拉维、朗基诺等人作品。

之前自己也组织过一些、参加过一些,比如读过马克思、社会学的之类等等,有线上也有线下。
我已经逐月写下自己读博两年多生活,近8万字,与你全程分享,希望你有兴趣。
- 1 - 为什么我想参加读书会?
参加谢菲的读书会倒是偶然。我和Matthias老师说想来旁听你的课。他说正好我们搞读书会,你有兴趣就来吧,于是就来了,一直参加到现在。
也有时参加是很有目的的,比如我在读硕士时特别想补读马克思的一手经典,于是当时组了读书会。
我参加读书会的想法,有四个考虑:
第一,参加读书会,读我现在不会读的书。
其实想说的是:有些书,你知道自己得读,但自己现在的工作安排和计划是不可能在近期来读这些书。但长期考虑来看,这些应该读但总是没时间读的书,很快就拖延到最后不了了之、今后更没机会读了。所以,我会参加读书会的方式,来读这种书。
比如我现在博士论文是研究社会科学哲学与方法论有关,但是没有特别关注到女性主义角度。不过,自己知道这个方面是一直要需要读的呀。所以,我参加东欧的读书会,就是为了给自己协调长期计划与眼前计划的衔接点。

第二,参加读书会,就聊一聊。
交流是个神奇的东西。不管你说费曼学习法还是什么,我自己在哲学系呆几年,经常的感受——也是老师经常鼓励的,就是苏格拉底式交流。
聊起来,你就永远会发现自己没搞懂的、自己以为懂但其实没懂的、自己不懂但变得明朗的——不管是从别人身上还是从自己身上。
比如参加谢菲的理论读书会,一开始读的是福柯的法兰西学院讲稿。这我读得可熟了。以前花了好长时间专门来读。我还想着,这参加的话,还聊不聊的,有啥好再说的。但真的每次都会在交流时想到我以前没想过的。

第三,参加读书会,就是跟大佬混!
当然会有这种考虑,想跟别人学习的考虑。像参加杜威研究中心读书会,那主持读书会的就是他们中心的主任,以及哈佛神学院等几个毕业的学生老师、还有牧师。那显然,我自己读杜威关于宗教论述,对比跟杜威专家+ 宗教工作者/研究者,那肯定跟这些人更有针对性、能学到东西。
比如,我自己读杜威,可能就不明白杜威在1930年代写这本书的时候,是和当时美国社会关于宗教的争论有关,但他们更懂。另外,我也不会注意到,他们宗教界现在关于自由神学之关的讨论,也和这些有关。

第四,参加读书会,总比上课好一些。
说真的,读博士了,还上什么课。太多上课不一定值得上,但自己又想保持专题化学习。这一点就挺难的。读书会也成为课程的替代品了。
我也在和导师商量,下学期在爱丁堡大学,也许搞些这方面的活动,组织组织读书会或类似的方式,把一些博士生或年轻老师组织起来。
- 2 - 怎么在读书会里读书?
怎么用好读书会形式来读书,和初衷有很大关系。
有几个心态,我感觉不适合读书会。
一是课程心态:还想听别人讲课。
二是死磕心态:就是一字一句磕到底才推进度条。
三是旁听心态:你们聊,我就是来听的。
四是表达心态:我可想和你说说我有多懂了。
我对读书会这种学习方式,有四种心态:
一是互助心态。
我不是只来旁听、也不是为了表达自己。当我想提出问题或表达观点的时候,我是为了听到别人怎么回应。同样的,当我在听别人说的时候,我也希望我能给对方一些回应,甚至把这种回应视为自己参加的责任。
比如在杜威读书会上,有位哈佛神学院出来的老师,分享他的新书书稿,关于基督教的精神性观念的转变,和去殖民、性别/种族议题也有关,也提出一些他特别渴望得到回应的要点。
我们也衔接这几点,回应和思考,我也开始了解精神性这样在社会学里非常陌生的概念——虽然现在偶尔有些学者在谈到杜波依斯的时候谈到。而当我谈到人间佛教和儒家的《即凡而圣》的观念,和他讨论也会有些共鸣,也会感兴趣。

(分享的书稿,是这本书的延续)
二是松弛心态。
别太紧着,也别太磕着,学着法国知识分子的交流方式。印象中,列斐伏尔他们就是一起聚个餐,虽然还有签到机制,但不就是在餐桌上聊。或者,想想自己在咖啡馆之类的公共空间来做读书会的感觉。比如,我们在谢菲的读书会,也会在酒吧,有人喝酒有人抽烟有人喝咖啡。
三是想法心态。
交流不是写论文,是为了彼此交换想法。所以,如果用论文的格式或严谨之类的标准,那你怎么听别人交流都感觉不满意。或许,可以换成是说:大家只是在交换一些想法、一些发现。
比如,杜威读书会激发了我对詹姆斯的兴趣。我最近睡前读书,都放下维特根斯坦(实在密集起来读,容易感觉无聊),读了詹姆斯三四本书,真是爱死了。
我也才明白,我在当初访谈Hans Joas的时候,他说詹姆斯的《实用主义》一书被高估了,反而他更喜欢《宗教经验种种》,太有道理了。也难怪这本书当年刚出版,在欧陆的韦伯和涂尔干都会关注和回应:那时候美国人搞学术,不是“德国海归”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搞到真学术。

四是交友心态。
你可以在读书会里发展更好的朋友,今后一起精进。读书会只是提供一个平台,不需要人人都是你的知已和热爱你的研究,但如果有一两个能多聊两句,那就很幸运啦。
比如,我在东欧的读书会,认识一位越南籍的生物医学家,已经从剑桥等地博士毕业在英国的实验室工作了,但是感觉对伦理问题越来越感兴趣,然后就辞职跑去读科学哲学的硕士了。
我们后来邮箱交流起来,她帮助我了解到一些我一直想了解的问题,但对她来说就很容易解决的:现在的科学哲学界,有哪些哲学家后来变成科学家?同时,有哪些科学家也是哲学家。
- 3 - 读书会要怎么运作?
读书会是很难运作的。当然,这和读书会的形式有关,更和人家的预期有关。
我觉得有两种比较典型:
一是同学自发小组。
我在谢菲是这种情况,特别依赖有核心成员。核心成员一般也不用太多,两三人最多,是每次都基本会参加的。核心成员的意义,不在于有多高明、思想比你高多少,而是说白了,最直接三点:
首先是每次谁来订场地
其次是每次谁都会出席。
再者是每次谁会邮件通知。

读书会,首先是个集体行动,而不是思想交流。
如果有两三个核心成员每次都来,那基本上别人会觉得这个活动有持续性。这一点,其实诺贝尔经济学获奖者谢林,很多年前就提出过“自动恒温模型”,是受到他在哈佛大学这些读书会的观察启发,因为大多数读书会的人数为什么会起起落落、不了了之。
尤其邮件通知这一点,特别重要。因为大多人都可能赶到最后一天甚至一小时才开始看文本,甚至直接忘记了。那么,你为了提高效果,就得有组织者提前一两天提醒。
二是组织举办活动。
像东欧学会、杜威中心,都是组织办。这种好处,说白了,有可能人家本来是有钱、有平台支持的。国外有些中心都喜欢用这种方式组织。比如,我们学校也有个现象学小组、之前也有批判实在论阅读小组,不过偏医学、教育学方向。也许我下学期再去参加看看。杜威中心也是新主任来了,想做了项目。他们哲学系打这个招牌,也需要这方面的持续推动和可见度。有些学校或学会也会资助这些活动。
拿钱就得办事、有平台就得办事。所以,组织举办读书会,就容易解决核心成员问题。当然,有人在,不一定效果就好。比如,组织办的话,可能考虑不一样:扩大影响,要不要人数多些?如果是出于责任而参加,可能也不一定讨论很积极。
至于读什么,了解了这些形式和心态,相信很容易明白在确认读什么书目上,有哪些可能性。
最后想说的是:
什么样的人、学科,参加什么样的读书会,真的会差异非常大。直观地讲,这也和语言有关。
毕竟,只要参加国际的读书会,基本都是说英语,或者讨论文本或脉络很可能不是中国语境的。这时候是有门槛的。
最明显的,我在杜威读书会,就明显对宗教背景完全陌生,甚至很多词汇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美国人在一起还是比较放松随意,聊起来很轻松。
而在东欧读书会,也一些中年男性+在东欧本地的学者,可能在英语经验方面不是很多,所以也可能讨论变成几位有北欧英语生活工作经验的东欧人在主导了。同时,也许不是语言,而是文化不一样吗(学科?地方?),明显会感觉没有那么多松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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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秉烛游 转发了这篇日记
读书会的关键在于倾听别人发言讨论,大家是比较平等、自在的状态。最后自发组织的“核心成员”说的好。很多时候,自发小型组织里的核心人物不在于专业能力多强,关键是组织、沟通能力。
2024-02-01 20:25:05 -
马孔多的鸵鸟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3-05-04 10:2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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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英雄为敌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3-05-04 00:4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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𝑆𝑖𝑜𝑢𝑥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3-05-04 00:3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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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之亦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3-05-03 23:05: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