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阿公
3月23日
这一段时间，为4/30结婚的事不少伤神，我一直期望有个特别的婚礼，又因为没有具体可操作的想法，以至于每次打开手机就发现比我们有创意又比我们有钱的人实在太多了，我想要省钱又让人耳目一新，实在不知如何下手。
有一天老公安慰我：不管我们的婚礼最终是什么样的，哪怕它不完美，它对于我们一定是特别的。就像《时空恋旅人》的那场大雨中的婚礼…
我记得当时听到这番话大为感动并深以为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还是三天两头会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哭（狗头
前一天睡觉前把手机关机了，因为当天晚上又因为买不到合适的婚纱哭了，被安慰到平复心情可以入睡时已经很晚了，索性关机在周末睡到自然醒。
醒来已快晌午，发现有几个爸爸的未接来电，还有弟弟的微信留言，心头一震…后来得知爷爷正从县医院紧急转院到市医院，具体什么原因他们说不太清，又好像不太愿意说清，好在电话那头大家听起来都还冷静，一路老公陪伴也顺利赶到医院。
我们在医院看到大片金黄色风铃花，看起来热烈又伤感。这时正好看到弟弟拎着大袋小袋从急诊大楼走出来，紧随其后是医生和爸爸、两个叔叔推着躺在病床上的你出来。
我凑上前去喊了一声阿公，你脸色苍白，艰难地睁开双眼，还略带抱歉地说：“怎么你也跑过来了”。然后你们就进了大楼另一侧的电梯，我和老公因电梯超载被落下…
等我们坐了另一趟电梯上到7楼，你已经进入ICU，医生交代你消化道还在持续出血，症状比较严重，目前将采取药物止血，但药物效果因人而异…
爸爸和叔叔在医院旁边租了个房间，大家一边焦急地想随时知道情况，一边又害怕被医生突然紧急传唤。
弟弟当天晚上在朋友圈说：no news is good news.
那天晚上我又哭了，因为你，也因为婚礼，因为怕你看不到我的婚礼。
…………
3月28日
一系列检查证实了医生先前的判断：胃部肿瘤糜烂导致出血，并发现肝部转移。
过去，我们常年担心的是你的痛风、年轻时盖房子被石头砸过的头痛问题，并未留意到你肠胃不适。
现在回想起来，过去半年来你几次打电话让我帮忙买健胃消食药，我也曾惊讶于你用量迅猛，但因为你对药效称赞不已我们也便觉得欣慰而未深究。
如果当时我们能劝你好好检查一番...
好在你出血止住，终于从ICU转到外科病房。你从ICU出来跟家人说“这几天是33送药进去”，这一段被叔叔录了视频，这么多天我明明只在你进ICU前见了你一眼，但看到你说得那么确定，我突然觉得很欣慰，这几天我很担心你只身一人在ICU会不会很害怕，如果“我”能安慰到你，也便是幸事了。
………
4月1日
早在你住院前，我就和老公请好婚假，计划4月初去一趟川西，再分别到两边老家筹备下月底的婚礼，15天安排满满却也让人期待。
你知道像我是一遇到事只会哭的人，你突然病重的这几天，我们也还没来得及计划Plan B。好在你目前稳定，我也希望珍惜难得的婚假，按原计划出行。
于是出发川西前，我来医院，想跟你分享接下来的计划，一来想告诉你可能有较长的一段时间不能来医院看你了，二来希望你记住我月底结婚，可一定要出席。
去年11月订婚后一天，我们请老公家人一起吃饭，你当时身体不适，没有起床跟我们一起用餐。后来你还特意打电话跟我说很抱歉，问我有没有不开心。爷爷，虽然我没跟你说，但如果我结婚的时候你不在，我真的会不开心。
但我还未开口时，你就跟我确认“五一结婚没错吧？”。
是啊，你怎么会忘记我的婚礼呢？
………
4月2日
前天从医院回来，感觉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一切又慢慢回到最初期待的样子，于是我又关机睡觉，却又在自然醒之后看来很多未接来电…
回拨给妈妈，她告诉我：“昨晚爷爷在医院又突然出血不止，爸爸让家人赶紧去医院再看看爷爷…”
妈妈还说：为了不影响你月底举办婚礼问了村里老一辈建议，原计划4/30一早从家里的接亲仪式必须提前到明天，流程也简化成我和老公今晚回娘家住一晚，两人明早直接到男方家就算完成接亲，此后女方家的事便不再影响男方4/30婚礼的安排…
我还没从你又突然出血的噩耗中反应过来，又突然被PUSH到临时决定的接亲计划中。心里五味杂陈。理智上我理解这种时候，家人只能按最坏情况调整方案了，但我心里依然觉得很生气...
冷静下来，我们决定再去医院看下你，再回娘家准备提前的接亲仪式。
到达医院刚好是午休时间，保安关闭了住院大楼的探视通道。我和老公只好在医院附近转转消磨时间。
老公可真是我的吉祥物，他在医院附近的街上找到了四叶草🍀，他说要送给你。
见到你的时候，他跟进ICU当天一样，苍白疲倦。见到我的时候他还责备似地说：你昨天不是说今天要回老家准备结婚的事，怎么又跑过来了？
我只好搪塞过去，又想转移话题问他“昨晚睡得还好吗？”
“迷迷糊糊地睡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每次刚睡着护士就进来给我弄七弄八，好几次都这样…都不能好好睡了…”你略显委屈地说着，丝毫不知道昨晚自己几次出血情况危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亮红灯…他还在关心我的婚礼…
因为接亲仪式前置，奶奶终于知道了你真实病情。我又开始担心奶奶了……
这一天，家里人都忙着提前为我置办嫁妆，老公主动请缨做晚饭，家人也很被他的付出安慰。
弟弟下班回来得晚，自己在厨房吃着剩饭，婶婶坐在旁边不知道跟他聊着天，我看到弟弟起身到窗户边上擦眼泪。我不懂弟弟是因为我明天要出嫁而哭，还是因为你的病情而哭，又或是因为我明天还在你病危的情况下出嫁而哭…
晚上八点半左右，我不放心地联系了在医院陪护的爸爸和叔叔，叔叔在电话那头说：刚刚又出了几次血，量还不少…我听得出来，电话那头明显的哭腔。
我心头一紧，赶紧问妈妈明天出嫁后什么时候再回家，我仿佛想从妈妈告诉我什么时候回家来判断你还能坚持多久。
然而妈妈告诉我老家的风俗：4月30日婚礼前我都不能再回家，哪怕爷爷坚持不到婚礼那天，我也要办完婚礼后才能择日回门。
这时候我终于难以抑制大哭了起来，我已经开始想念你了。
同时又觉得很生气。其实我也不知道该生谁的气，因为我一哭，家里所有人也都忍不住开始哭了起来。
………
4月3日
六点起床，奶奶早早就在客厅。奶奶和妈妈按照习俗打点了所有拜拜的环节，弟弟，婶婶，堂妹，妹妹一家三人送我到路口，我就嫁出去了。
老公在得知按我们家风俗提前接亲时，他分析这个风俗应该是为了男方考虑，按照常理（老公家没有任何习俗，他只是用理性分析这个做法），男方可能会忌讳娶一个家里刚有人去世的人。
当我哭到半路时，我跟老公说，老家风俗要求接亲前置又不让我在婚礼前会娘家，其实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我好，“不让我回家”的要求好像逼着我必须收拾好情绪，专心做我原计划的事了，否则接下来去川西、去准备婚礼都会让我无法安心。
我们感慨：老祖宗流传下来的风俗确实很有智慧。
话虽如此，心里还是无比想念你，也很担心自己再也见不的你......哭了一路终于到家，然后给在医院陪护的爸爸和叔叔发了短信。
………
5月7日 22:10
晚上天气突然转凉，爸爸想给你换条厚被子，被子一盖把爷爷弄醒了。
你很烦躁，含糊地嚷嚷“免啊哩，麦！”，边用颤抖的手使劲掀开身上的被子，作势要起床，好像还说着“要去地里干活”…实际上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起身了。
爬不起来，又气急败坏地对我爸嘟嘟了几句，爸爸一边哄你，一边跟我解释这是吗啡的影响。
这一切我们早有心理准备，只是突然觉得，依然是那个可爱的犟老头子啊。
…………
5月9日
由于前几天你几度昏迷，生命体征急剧变差，家人甚至做好面对最坏结果的准备。停止进食第7天，爷爷靠输液竟然逐渐恢复了意识。
这几天每个人和你见面第一句话就问：认得出我是谁吗？
而全天陪护的家人甚至每天忍不住要反复问你几遍同样的问题，想以此确认你的意识状态。
今天我爸在第二次问你“认得出我是谁吗”后，你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害…你怎么老是问这个……
惹得一家人大笑。
这些天，你的每个回应，都是家人之间相互分享的好消息。很多次让我觉得，爷爷在生命的尾声，也还是给我们带来很多欢乐。
可是我们却依然不明白爷爷。
中午你突然掀开被子又想翻身起床，我们一群人拉住他，怕你猛地用力过度伤到自己，又因为你确实已经没力气下床了。
你折腾了一会儿，或是终于发现自己确实没有足够的力气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你一生气面对着墙壁躺下，默默地哭了。
爸爸见状把大家都支开，房间里只剩爸爸在安抚摸，我听到爸爸问：你怎么哭了？你想做什么我帮你……我站在门口，一直都没有听到你的回答。
………
5月11日
婚礼结束后，回东山陪你待了7天（说是陪你，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回去跟家人生活几天。现在在回厦门的动车上。
下午发现你又便血了，量不是很大，但我们心里都很难过，明明这几天你精神这么好，明明你早上还在跟大家说着从前我爸家开冰厂，做冰淇淋，后面不知什么原因只好把设备卖给亲戚，你对这些事情记得清清楚楚；早上三叔还在群里跟我们分享，你早上对三叔说“你这个老三，从头数是老三，从尾巴数也是老三”，你已经一星期没进食，一星期无法起床了，但还是保持风趣…
我们都很舍不得你。
………
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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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丝摩的 赞了这篇日记 2023-05-07 23:4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