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广州的卧铺车上

去广州，我买的硬卧下铺，铺开自带的床单夏被，在铁轨咣当咣当的伴奏下，开始半清醒半迷糊的漫漫旅途… 这次幸运的是，上下铺的三位男士都不打呼噜，很安静，果皮包装袋都是随手扔到垃圾桶去，很讲究。 中铺是两个刚退休的女士，跟团去张家界，团队里很多是熟人，一窝蜂从别的车厢卷过来，叽叽喳喳，又一窝蜂卷走… 我们这一单元的作息挺一致，大白天都躺下了。忽然又飘来俩姐妹儿，让中铺过去吃东西打牌。中铺这俩明显是不想去。地上站着的就一直劝说，躺着的支着胳膊心不在焉，眼睛直往窗外瞟。 站着的俩人倒不觉得勉强，竟互相聊起别的不相关的趣事，自顾自嘎嘎乐。过了一会儿，躺着的也不好意思再躺着，就下床跟着过去了。 这一去，到了晚上才回来，都是闷闷不乐。 一个说：你说她多有意思，还管别人穿什么，我自己买的，就是我喜欢的，她凭什么那么说我。 另一个安慰说：是，每个人审美不一样，别搭理她。 憋屈的这个还是难以释怀，站在地上也不想躺着了，翻来覆去地：凭啥说我穿地不好看，我自己就是喜欢才买的，为什么说话这么难听，本来都是开开心心的… 据我观察，这支队伍里，基本都是普通的正常的旅游打扮，T恤运动服之类的，只有一个有些特别：白帽子白衬衣白外套，外加白裤子白袜子白鞋。在人群中比较醒目。但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白衣人伤害了我中铺的自尊。 真的是被伙伴刺激到有内伤了，她一直纠结着，躺下也不安宁，应该是在思考穿什么才能挽回败局，到了晚上有实际行动了。她打开行李箱，蹲在地上翻找，衣服还真没少带，本来都是喜欢的，被同伴打击后，自己竟嫌弃了，一件一件掏出来，直接甩在我床上，也就是甩在我身上。 啥意思啊，把我当衣柜呢？我没动，怕把她衣服翻到地上，她把箱子翻个底朝上，一边翻一边跟另一个商量，对方也很为难，无法提出好的建议，只是说：行，我看行。 我承受的衣服越来越多，好像本属于她的焦虑也顺势蔓延，压力给到我这边了…我慢慢坐起来，抽出双腿，她的失宠的衣服们堆在我床上。她抬头说：你出去啊？那你从箱子上跨过去吧，我还没收拾完。 我也没地方去，在车厢连接处站了一会儿，回去看了两回，她还在收拾。终于箱子合上了，她回自己床上整理入选的几件，都不是十分满意，只能算矬子里拔将军，口里念叨着：要不我也穿这件白色？早上会不会冷？同伴还是主打一个模棱两可，说：也行。 （可惜车上不卖衣服，卖的话真有人买。） 夜里都没睡好，她俩起来找安眠药吃。翻衣服的这个，住在我这边，夜里还在敷面膜眼膜。黑灯瞎火我怎么知道的？因为她把湿漉漉的包装全通过床头的缝隙，扔到我床上了！ 早上五六点钟，她俩起床了。起床后第一件事，竟然又开始翻箱子。我感觉有东西搭在我腿上，估计又是她的衣服。可是怎么这么沉？睁眼一看，是她的箱子！箱子搭在我床边，一开盖，正压在我腿上。我说你把箱子拿下去。她很不理解，说：放一下能怎么的？我说拿下去。 对面的下铺男士很大气，开口说：放我这边吧。她本来就坐在他的脚边，现在180度旋转，屁股挪到我铺位上，箱子则盖在男人腿上。 我也没再说什么，看她执着徒劳地翻找，陷入半癫狂状态，还和头天晚上一样，一件一件抛弃，还是一回手甩在我身上，看来是推翻了昨晚的方案，在重新搭配。 我没再说话，直挺挺等着她收拾好。 终于，她俩下车走了，他们的大部队也都撤了，车厢一下子就安静很多。我默默地为她们送上祝福：旅途愉快，塑料姐妹旅行团… *** 出门在外，有人同行的话，自是能互相照应，很多事都方便。但另一方面，人多了，也难免犯口舌生嫌隙。 想起上次我在婺源篁岭看油菜花的时候，虽不是假期，可是漫山遍野都是看花人，旅行社的大巴一辆接着一辆。等下行索道的队伍看不到尽头，我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才下山。 排队的时候，前前后后都是跟团的游客，有些不仅是相识，彼此的称呼都是大哥二姐三姨夫之类的，是亲戚组队来看花。 等待太无聊，人们都大声聊天，有一个浑身红红绿绿的女人感觉是故意挑起矛盾，问一个有点木讷的女人：二嫂，里面的花可漂亮了，你怎么没进去呢？被问的人有点慌张，指指旁边的两人，说：我帮她俩看包，她俩从厕所出来就找不到我，这些水果和水太重，我没办法上山，就没进去。 她指向的两个女人有点讪讪的，解释说：是，从厕所出来，不知道怎么就走散了。我俩还给二姐夫打电话了呢，也联系不到你啊，没办法我俩就去玩了。水果都在你这，爬山时我俩嗓子都渴冒烟了… 这两个话语间可能有歉意，但不多，接着又对挑事的那个说：本来她也不想爬山的，她嫌累… 因看包而没去看花的女人唯唯诺诺地说：是，我手机也不怎么会用。我不爱爬山，看不看花都行… 我在旁边听着，有些为她难过，而她表现出的不是遗憾和埋怨，却是愧疚与无奈。下次再有这种家族集体出游，我猜她不会参加了吧。 *** 在旅行中，最是能暴露人的本性，平时掩饰起来的部分，会悄然掀开一角，慢慢不受控制，直至全撕裂开。经历一些事，才更了解一个人。 我常独自出行，避免诸多与人相处的消耗。一个人走路，也会对自己有全新的认识，比如这次坐火车：是的，我是有底线的人，可以往我身上放衣服。但是，绝不能往我身上放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