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楫轻舟（34）

（三十四）

白皓再次看到“叶辰”这个名字时，他已经站在了学校操场上，看台的墙上贴着高一年级期末考试大排名，以及分班情况，白皓很清楚自己的成绩也就是中等，所以在接近的位置上找了半天。但是他把四个文科班的名单都找遍了，都没有看到自己。

“难道我考得更差？我在这个‘时空’里是个笨蛋？”白皓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又往300名之后看了一遍，一直看到全年级最后一个——782名——都没有自己。

“怪了事了。”白皓嘟囔着。

难道？

当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最左边一张的第一行的时候，白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781分，年级排名第1，进退步+152，分班高二1班，学号1号。

1班？那不是理科实验班？我不是选的文科吗？

白皓还没来得及疑惑，就在自己名字下面看到了“叶辰”——774分，年级排名2，进退步-1，分班高二1班，学号2号。

进退步-1？他是上次的年级第一？

这次的年级第一居然是……我？？？？？？？？？？？？

白皓体验了一把“眼睛瞪得像铜铃”，从小到大他考了无数次第二名，从没有过第一的待遇——也不能说没有，他记得小学一年级下学期班主任好好夸了他一次，因为他考了全班第一，年级好像是第三，自那之后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有再达到这样的“高度”。然而现在，他不仅是这个区一中的年级第一，而且还是，理科实验班的1号。

白皓一项一项看自己的成绩，从上高中开始没及过格的数学这次居然是99，初二开始就糟糕的物理这次是96，至于他的强项语文、英语、地理和生物，成绩上面都被画了一个圈——那代表着“第一”。

一共8科，白皓有4个圈，剩下4个都在第二的“叶辰”那里。

“这人还真不简单啊。”白皓想，但是立即为自己诞生出这种念头感到荒谬，自己明明是高中三年连前150都没进去过的人，怎么有脸嘲笑人家年级第二。

关键是，我这是穿越到谁身上去了，怎么成年级第一了，还是理科实验班？等我真的考个数学50、物理40，那不是漏了馅？

这时候再看那个“进退步+152”，白皓觉得脸发烧，大概别人都会觉得自己是抄的吧，不然怎么可能从153名考到年级第一？

白皓低着头，尽量不被人注意地找到了“高二一班”的标志，那里已经有一行队伍了，白皓站到了队伍最后面，并且和前面的人保持了一点距离，生怕哪个自己想不起来的人认出了自己，过来和他搭话。

全天下的结业式大概都是一样的流程，校长讲讲话，祝贺同学们升入高二年级，还明里暗里地提了“再有一年就是高三生”。白皓心想，这燕国地图够长的，其实他就想说这一句话而已。

随后高二年级16个班的班主任站到了各自班级队伍的前面，由校长一一介绍。白皓伸着脖子往前看，一个很年轻的男老师，似乎姓“龙”还是什么的，还深深地鞠了一躬。

“语文老师啊？”白皓心想，“那还行，别是个数学老师当班主任就阿弥陀佛。”

不过他也有一点失落，要是遇到他当年那个班主任才好，这一回他要把自己这么多年学来的怼人的话一次性输出个够，大不了进德育处继续和她撕，反正德育处不容放肆也放肆多次了。

他看了半天，那人并没有出现在班主任队伍中。

各个班的老师开始吆喝着让同学们集合，然后一起去到新的教室。高二一班在二楼的角落，旁边是通往教师办公楼的连廊，搞笑的是连廊和男厕所修在了一起，然后门口挡着一面小墙。同样的荒谬设计是高二13班——走廊的那一头正对着女厕所，女厕所也用一面小墙挡着，隔开了与科技楼相连的连廊。

白皓看着“高二1班”的班牌，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难以接受自己考了年级第一这件事，还是自己居然被分在了理科班这件事。旁边的人推了他一下，他突然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老师也探着头在看他：“白皓？”

“到！”他应了一声，看大家仍然在看他，才明白是按照成绩进班找座位。

这个安排具有极大的侮辱性，但是却也带有极强的时代色彩。放在现在如果敢有老师和学校这么干，估计会被喷到关门大吉，但是当时几乎每所学校都公开给学生排名、加课，家长更是疯狂支持。

白皓坐在靠门第一座——这是胜利者的位置——然后看到一个个子很高、皮肤白皙的男生走了进来，拉开椅子坐在了他后面。那男孩很帅，白皓知道这就是“叶辰”了，他没有回头看，尽可能自然地保持坐姿，但是他已经感觉自己的后背和脖子僵硬了。

实验班一共50个人，这间教室并不大，但是居然没有挤得满满当当。白皓惊奇地发现，身高176的他在这个班的男生里居然还算高的，28个男生中，居然有接近20个人矮他超过一头。

“高智商不长个儿？”白皓的嘴角几乎要向上咧了，他赶忙看向了墙壁，避免被人发现。

所有同学都做好后，班主任走上了讲台，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说实话这字体有点怪异，大概他还以为自己练了什么书法字体了吧，白皓心想。但是龙老师的一番话让他更加惊讶——他居然是隔壁H市一中毕业的！

“妈呀，他该不会拿出那个魔鬼学校的一套来对付我们吧。”白皓感觉后背发凉，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所学校专门出高考状元，而且是以学生疯狂学习换来的。更要命的是，他很清楚自己就是这个班里的水货，还不知道到底取代了哪个倒霉蛋的位置混了进来。他感觉这间教室的其他50个人——包括老师——都在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这并不让他意外，毕竟记忆中第一考场（年级前五十名）通常都是被实验班包揽的，现在他这个外班生（如果和“史实”一样，他应该是高一11班的学生）考了进来，还是年级第一，实在是太扎眼了。

“下面我们每个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吧。”白皓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出现了。

“1号同学。”在老师的目光中，白皓站了起来，他虽然不情愿但是很镇定——毕竟自己已经28岁了，难道在一群小孩子眼前还会紧张？

“大家好，我叫白皓。请大家多多关照。”他鞠了一个90度的躬，然后坐下。

班里鸦雀无声，只有班主任鼓了几下掌，看台下没有反应，大概也觉得尴尬，咳嗽了一声，直接喊出了“叶辰”的名字。

“龙老师好，同学们好，我是叶辰，来自高一一班。我喜欢打篮球和拉小提琴，是学校篮球队和国旗班的成员。希望在未来两年内和各位同学和睦相处，共同提高，大家一起考进自己理想的大学。”

这次没用班主任带头，每个人都鼓起了掌，甚至有几个男生吹起了口哨。

白皓明白了，他们都是一个班的，他也很清楚，自己那一套简单明了的自我介绍在职场里对付成年人够用，但是青春期的小孩子还是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

“早知道我也炫耀一下自己……也没啥可炫耀的。”白皓本来有点不服气，又一下子瘪了下去。

50个人都介绍完了，龙老师说了几句套话，无非就是大家团结一致，好好学习，向着目标前进，共同建设一个温馨的高二一班。然后他开始用自己书法家一样的字体在黑板上写一些注意事项，白皓掏出本开始记。

三天后居然是劳动实践？为期三天，带脸盆……白皓一边写一边开始烦恼，就按照刚才自我介绍时候的尴尬程度，这三天的劳动实践恐怕不会好受。他一向不善于融入集体，很显然，他现在是这个集体里的外人。

放学的时候，他故意磨磨蹭蹭地，直到最后才离开。刚出教室，白皓就被叫住了。

“龙老师好。”他发现班主任等在门口。

“你非常优秀，一下子进步这么大，能进入实验班，首先要祝贺你。”

这句话其实听起来有点刺耳，白皓觉得自己太敏感了。

“谢谢老师。”

“其他同学可能都已经相处一年了，相对来说比较熟悉，你是新同学，肯定需要一定时间来让大家认识你，这次劳动实践就是很好的机会。我会帮助你尽快融入进来。”老师微笑着说。

“谢谢老师。”白皓微微鞠了一躬，他是从电视上学到的这个行礼方式。

“我看了卷子，你语文相当好，有兴趣当个班长或者语文课代表？”

“我没有相关的经验……而且刚进入这个班级，我觉得我还是先适应一下比较好，谢谢老师的信任，如果过一段时间我能跟上大家，您也仍然满意我的成绩和能力，我很愿意帮助您。”他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但这却一个大谎言，白皓初中时候曾经当过语文课代表，那是他唯一一次担任班干部。当时的情况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他以入学考试第一名的身份被分进了一个差班，班主任相当器重他，但是父母希望他低调，最后他拒绝了班长的职务，当了一个语文课代表，但是他发现自己并不能平衡为同学服务和努力学习，最后主动请辞了。

很显然，白皓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重来一回人生只在电视和小说里看过，现在轮到了自己的头上，他宁可抛弃一切，也要把成绩搞上去——他绝不能再成为那个loser。

“好。”老师对他的回答显然很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又鞠了一个躬，目送着老师离开后走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