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椒经眼录 (十九)包桑录
(十九)包桑录
《包桑录》,2卷,汉文,小泉虚直(1671-1743)著。小泉虚直,生于伊势国饭高郡,名益,字虚直,号栖真窝,初称见庵,定居于饭高郡松坂,以医行世。《包桑录》之外,其义曾孙小泉晁据其遗稿编有《栖真窝集》3卷,文化11年(1814)刊行,亦编入《包桑录》序,小泉晁于书末附有“金松斋藏书目录”,为小泉一族所著之书,有“《包桑录》二卷(未刻),《栖真窝集》三卷(既刻),《垣斋集》二卷(未刻),《纪鉴》一卷(既刻),《余力稿》二卷(未刻),《医辨》一卷(既刻)”,除前二者外,笔者皆未得见。
笔者藏写本《包桑录》,2卷2册,封面题“包桑录 乾/坤”,全书约二万余字。除笔者所藏外,仅知有写本两种:一为东京大学本居文库藏,署“享保壬子岁腊月挥毫于势州松坂乡陆亲馆焉 洛阳后学 川亮尚”。可见,此为享保17年(1732)川亮尚写本,当时小泉虚直尚在世,或据其稿本转抄而来。另一为射和文库所藏写本,情况不明。
正文前有元禄16年(1703)自序如下:
俶扰天纪,于是有义和之师,矫诬上帝,于是有鸣条之攻。非义而动兵,古昔之炯戒也。殆哉,壬辰之一举,摄相之大变,干戈血未乾,伏尸肉未枍(朽),噍类之倒悬,旧于兹矣,然虚其内,骄其兵,远征无辜,谁为之不叹累卵耶。幸而阃内有骨鲠忠诚之杰臣,培植其根,扶持其本,确(磅)礴凛冽,昭明较著,虽非无觖望猜忌之豪,鼠集乌合之贼,而靡然悚慕愕服矣。当此时,天下岌岌乎,苟不系杰臣之包桑,乃我夫看乌卵亦置一鸡林。猗欤,其亡乎?其亡矣,包桑之名不亦宜乎矣。
由序中亦可知,此文描写的是万历朝鲜之役(1592-1598),朝鲜将其称之为壬辰倭乱,第二次称为丁酉再乱,日本称为文禄之役,第二次称为庆长之役,或合称为文禄庆长之役。在日本关于朝鲜之役的汉文史籍中,此书虽晚出于林罗山著《丰臣秀吉谱》(刊于明历4年(1658)),但远早于川口长孺著《征韩伟略》(刊于天保2年(1831)),且未见其他书籍引述此书,概因其仅以写本流传而从未刊行之故。
“包桑”一词原作“苞桑”,出自《易·否卦·九五爻辞》“九五: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古人释“苞桑”一词的意思有所分歧,一种比喻“牢固的根基”,一种比喻“不牢固”。而据自序,作者采用了“包桑”的前一种说法,即用于比喻“牢固的根基”。尽管《包桑录》正文以编年体方式,记载自天正18年(1590),朝鲜遣使与丰臣秀吉通邻好,至庆长3年(1598)秀吉病死,日本从朝鲜撤军为止,但其并非全景式描述朝鲜之役,而是抽取了部分重要的事件片段,用于展示序中所赞“杰臣之包桑”,却也并不避讳日本之“觖望猜忌之豪”与“鼠集乌合之贼”。正文末尾,当众军士撤返,抵达日本之时,“于是,阖国底豫,贵贱、上下、从类、家族各奉其君主,迎其父兄,且喜且怨,或嗟各天流离之愁,或叹险阻艰难之劳,冠盖相望,缁素辐凑欣欣然呼万岁。”《包桑录》的作者小泉虚直作为底层百姓,其厌恶争战的情感自然流露,与川口长孺夸耀武功的“伟略”截然相左。
《包桑录》正文中明确指出所引史料,仅柳成龙所著《惩毖录》(刊于朝鲜宣祖年间,日本元禄8年(1695)亦有节录刊本)一种,但根据上下文,似乎作者所参考书目甚多。在人物描绘上,除了重要将领,如加藤清正、小西行长、小早川隆景等着墨较多外,对于战争中的某些次要人物,作者亦多有艺术加工,使得人物形象更为深刻丰满。或许,《包桑录》一书,不能单纯以野史来看待。试举二例,并附其他汉文史籍的相关文字以作对比:
第一次平壤之战,游击史儒战殁。其他史料皆以史儒战死,祖承训身免。而《包桑录》叙述为祖承训畏敌退却,造成军队大乱,史儒怒叱祖承训,而后战死。
祖承训畏其锐勇,脱身遁。于是,军队大乱。史儒怒骂曰:“国家养兵,用在今日。何忍逃避耶?”遂战死。
《惩毖录》:
史游击中丸即毙,军民多死。祖遂退军。
《两朝平攘录》(诸葛元声著,万历34年(1606)序刊本):
史游击没于阵,承训仅以身免。
《万历三大征考》(茅瑞征著,天启元年(1621)序刊本):
史儒死之,承训仅以身免。
《丰臣秀吉谱》:
史儒战死,承训单身仅免。
《征韩伟略》:
史儒战死,承训仅以身免。
第二次平壤之战前,有一个小插曲,小西行长以为与大明和议已成,派遣竹内吉兵卫等来迎接明军,结果为李如松所擒。《包桑录》则是平壤为李如松攻击,小西行长抵挡不住,欲讲和,竹内吉兵卫挺身而出,甘为人质入明军。
行长复谓麾下曰:“阿谁乎,当其任耶?公等各言其志。”竹内吉兵卫进席,曰:“夫报国效死,为主殒命者,志士之本分也。举营,谁辞其任矣。若被许,则我将往矣。”行长感谢曰:“呜呼,忠哉,勇哉。纪信诈高祖,义光代护良,名垂于和汉,忠亘于古今。今汝殒一命,救三军之齑粉,功高于岱,恩深于溟者欤。有后事,嘱之。呜呼,行矣。我痛切之情,忖度之。”一军举欷歔涕泣。于是,遂使之出质。
《惩毖录》:
使其小将平好官领二十余倭,出迎沈游击于顺安。查总兵诱与饮酒,伏起,纵击之,擒乎平好官,斩戮从倭几尽,三人逸驰去。
《万历三大征考》:
倭酋行长遣将吉兵、霸三郎、余倭二十一人同通事张大膳来安定,声迎沈惟敬,窥虚实。李将军檄游击李宁生缚之,倭猝起格斗,止获吉酋三辈。
《征韩伟略》:
行长以为封使将至,遣牙将二十人来迎。如松令游击李宁生缚之。(《惩毖录》云:“查大受诱与饮酒,伏起,纵击之。”《三大征考》曰:“行长遣将吉兵、霸三郎等同通事张大膳来安定。”按,吉兵,竹内吉兵卫也。霸三郎,不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