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虚心静待风暴平息

井上靖的《孔子》以隐居山林的孔子仅存的弟子老年蔫姜之口，娓娓回顾孔子的经历与嘉言，展现了孔子作为一个“人”而非“圣”的侧面，更加亲切而动人。 蔫姜谈及最初笃定追随夫子的时刻，乃是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蔫姜以一个随从的身份，目睹在暴风雨夜里，夫子与子路、子贡、颜回静坐于陋室，不思躲避，也不图保身，自管端坐坦然迎接风雨雷暴。这一刻，蔫姜也似有所悟——即使在不知为何而生的乱世，人或许仍有应该活着去思考的一些事情。 全篇结尾，年迈的蔫姜与后生学者们讲论文义之后，又逢疾风迅雷骤雨来临，于是便和众人一起静坐于庭，任由电光、雷雨、强风拍打面孔、拍打心灵，等候天地之心平静下来，并以此作为修身之道。 风雨雷暴是天之变，自有大美而不言。自己也偶有仰观惊叹的时刻，有时倍感震慑，有时惊诧不已，有时欣然自喜。 最近的一次，是站在街边饭店的屋檐下面，看见乌沉沉的云里，倾泻下密密层层的珍珠般的冰雹，声响愈发密集——雷声轰响，雹粒如子弹击中行道树叶、屋顶、车辆、地面，积水成流。行人唯有躲避、惊叹、沉默，无能为力。檐下溅落的雨水湿了鞋裤，骤雨终究渐渐止息，雹转为雨水，渐渐稀疏，声响也逐渐柔和起来。 还有一次，是在山行途中，行至半山，眼见彤云密布疾风吹起，紧赶到路边的草棚底下，滚滚雷声之后，山雨降临，带着满山野的浩瀚响声，一下子驱走了暑气，松林在风雨中发出了海的声音。草棚下松香盈溢，燥热的空气渐渐清凉，满溢松香草香和土腥气。不知多久，雨声渐销，草棚的急流转为滴水，于是清爽地踏上返程。 许多年前我还是小男孩的时候，站在河堤上，看云层在天边集聚，一场雨正在远处的山谷里酝酿。天地之间变得昏暗阴冷，我刚从河岸的又软又滑的淤泥挣脱，满身肮脏黏腻，带着一股水藻淤泥腥臭气，不禁悲从中来，大哭一场。雨很快下起来了，与我内心的悲伤重合，汪洋恣肆，久久未能止息。 除了静观风雷震怒，有时观日升日落，偶尔也仰望星空，在磅礴永恒的自然之力面前，感到的唯有自身的渺小、时光之短暂。在渺小卑微的人事之外，还有如此广阔浩瀚的事物，其中隐藏着超凡的哲理。 于是终于有勇气虚心静待，终于有耐心信步而行，终于敢放胆追随内心，孜孜以求时更加坦然从容。风暴洗去尘埃灰烬，待风暴平息时，无论世界还是我们都会变得崭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