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父亲节

昨天看了场电影，叫《疯狂元素城》，是一个十分东方的故事，关于真爱、梦想，还有家族精神，以一位名叫小焰的女孩与她将要退休的父亲之间的故事为主线展开。我家也有一位即将退休的父亲。与电影中的父亲一样，也因为放心不下他的儿女而无法按时退休。

父亲出生在客家一个大家庭里，是家中长子，也是独子，有四个妹妹。关于他的童年我知道得不多，只听来些有趣或是有“教育意义”的片段，比如卖雪糕、挑扁担，还有和赖屋巷的邻居小孩打架，得出结论：是个小个子聪明又调皮的狠角色。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父亲仍然是个狠角色，说一不二，还有些敏感独断，虽从不打我，但犯错的时候他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我心惊胆战。长大后我发现，其实许多地方父亲与我的爷爷相似，爷爷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会计，年轻时做过卖货郎，做过板鸭厂的厂长，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只是比父亲多了些世故的温柔。

也许因为家教严格，父辈们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父亲偶尔会讲起他如何作为老师的“计划外”考上大学，大姑姑又如何与他较劲成为状元的故事。但他也不止一次对我说过择业的时候自己想法是离家越远越好甚至已经决定去藏区了，最后“家”还是成为了他留在江西的原因。这种矛盾感时有出现，但在我眼中父亲仍然处处以家庭为先，并不体现在他身处何方又有多少时间陪伴家人，而是体现在他勤恳工作和与人为善上。他曾经因为爷爷找回了他在大巴车上落下的钱包而惊叹他父亲在小城中的声名，讲述给我听时他遗憾地感叹可能没有办法像他的父亲这般出色了。其实父亲教我的人生哲理许多都来自爷爷，还有些来自太婆，都是些简单又朴素的道理，也有作为客家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记得那时他略带自嘲地说，父辈比较强那孩子就会能力弱些。事实上我眼中的父亲很厉害的，十五岁考入西安交大，毕业后分配到国企技术科工作，任过技术科科长，依稀记得国企改革后还被推为厂长。从他离开国企加入新的企业开始，他几乎没有休过假，周末亦是如此，以至于后来他被评为省劳模我都觉得是他值得更好的。他安静地在自己的行业中努力着，慢慢地拥有了许多，也给自己添了不少压力，肩上的责任越挑越多，越来越希望自己为整个家族多做一些事，每年过年回老家他都带着满满一车的年货，张罗着大家的聚餐，看看大家都平安，小辈们都茁壮就乐在其中了。能感觉到父亲一直在朝着一个榜样努力，我见过他最骄傲的样子是对我们说起有人评价他为“儒商”的时候，大概那就是他心中最喜欢的自己的样子。

今年的一月份，是对我们一家来说最难熬的一个月，我的爷爷在去年十二月因新冠住院了。元旦刚过收到爸爸消息，让我问问能不能有途径找到丙球蛋白，我慌乱地求助朋友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药等了许久最后找到了也买下了，但没用上，好在姑姑帮忙找到了更便宜的渠道，重要的是速度更快些。然而用药后在短暂精神状态好转后并没有迎来转机，爷爷尽管接受了“当时能够进行的最好的治疗”，仍是受了许多苦，在一月二十八日离开了我们。当时小布正好百日，我和宝爸也一直奇迹般的没有感染，家里人为了保护我们拒绝让我回老家，那段日子我不知道哭了多少次鼻子，但我也知道，我的父亲一定比我更难过。在他给我打的电话里，没有听到过他的啜泣，他还是用小时候我做噩梦时安慰我的语气，轻松地说：“没事，爷爷在的时候你也孝顺听话，没有什么让他生气的事，没有遗憾哈。”

我算是听话吧，但也没有那么听话，初中因为被霸凌总在下晚自习时让爷爷陪着找自行车，上大学时爷爷每次送别都要抓着我的手说宝宝要听话，工作后爷爷还要叮嘱听党的话。其实爷爷身体一直硬朗，瘦瘦的身体却有无尽的能量，总是在打扫卫生，总是拎着我们最重的行李箱。一直到有一天，妈妈带着爷爷奶奶旅游回来，爷爷病倒了，之后那个每天停不下来的老头开始习惯坐在电视机前，吃饭也因为容易呛咳不愿意上桌，我总是对他说这有啥关系，他还是坚持要夹些菜在碗里坐在茶几边。

我陪爷爷说的话还是少了。因为害怕面对爷爷的虚弱和眼泪，他身体不好后很容易哭泣，我只要与他聊天，没个两秒俩人就都泪眼婆娑，所以回想最后一次聊天，竟然是22年的中秋。他红着眼对宝爸说：“现在负担重了，要辛苦了”，我在一旁挺着大肚子看着他消瘦的脸，挤出了个笑容，又开始抹泪。还有什么是更遗憾的呢？是小布出生后，还没能带去和他见一面。

大约在一个月前，母亲联系我说最近父亲心情不太好，回家后不怎么说话，我猜测除了爷爷离世的影响，应该与快要退休了也有些关系。即将退休，却又不敢休息，因为子女还不够成熟懂事让他可以放心地去享受退休生活。那段时间我陷入了一种自责，一直以来我的父母给了我可以无问西东的底气，如今他们年纪慢慢大了，我能否在他们需要时保护好他们？想起幼儿园时自己闹的小笑话，我对送我去上学的父亲说：“老爸，等我长大了你变小了我送你去幼儿园。”我曾经以为傻的是我的这句话，而现在我才知道真正傻的是我不懂他们给我的我根本无以为报。以我的能力，大概没有办法在需要时给父母用最贵的药住最好的病房，以我的能力，也没有办法为他们买下他们的Dream Car，我会有什么可以给予他们呢？

他们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就像小焰的父亲那样。小焰以为父亲梦想让自己继承他的小店，而父亲说“你就是我的梦想”。让他的孩子追逐自己的梦想并且自由地成长这才是父亲最希望看到的，他一直教育我们的道理和要拥有的能力，是为了让我们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而不是他希望成为的。小焰的父亲在小焰离开时弥补了自己父亲未予回应的遗憾，我的父亲也在成为比他父亲更好的父亲。真的很抱歉直到自己成为了母亲才明白这些，但好消息是我想我已拥有自由成长的能力，并且我也会把我从我父亲那听到的人生道理讲给我的孩子们听。我还要以我的能力多陪陪我的父母，以我能力带他们多运动和健康饮食，让他们放心地享受退休生活。

今天是父亲节，在收到我祝福的时候我的父亲也许在想念他的父亲。我无法想象失去父亲的悲伤，肯定要比我失去爷爷放大好多好多倍。爷爷离开了，又像没有离开，我们的合影照常摆在我的唱机上，还是时常在聊天时讲起和爷爷发生的小事，我很喜欢一种说法，说是以前总要等过年才能相见的人，现在他常常陪伴你身边了。

再次祝我的父亲节日快乐，他是个很棒的父亲！当然，他也是个幸福的父亲，有爱他的妻子，懂事的女儿和即将懂事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