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连载版读书吐槽笔记一（9）上（完美丈夫颜烈君）

在旧版中，黄蓉第一次用“靖哥哥”的称呼取代之前发音相当仿生的“郭哥哥”，三联版则让这个专属称呼晚些出场：

两人来到赵王府后院，越墙而进。黄蓉柔声道：“靖哥哥，你的轻身功夫好得很啊！”郭靖伏在墙脚边，察看院内动静，听她称赞，只觉一阵说不出的温馨甜美。 　　过了片刻，忽听得脚步声响，两个人边谈边笑而来，走到相近，只听一个人道：“小王爷把这女子关在这里，你猜想是为了什么？”另一个笑道：“那还用猜？这样美貌的娘儿，你出娘胎之后见过半个么？”先一人道：“瞧你这副色迷迷的样儿，小心小王爷砍掉你的脑袋。”郭靖心想：原来那完颜康已有意中人，所以不肯娶那穆小姐了，这也难怪。但他为什么把人家关起来？难道是人家不肯，他要用强逼迫么？ 　　这时那两人走得更近了，一个手里提了一盏风灯，另一个提着一只食盒，都是青衣小帽，仆役的打扮。那提食盒的笑道：“又要关人家，又怕人家饿坏了，这么晚啦，还巴巴的送菜去。”另一个道：“不是又风流又体贴，怎能嬴得美人儿的芳心？”两人一面谈笑，一面走得远了。

从这段首先可以看出，马钰教郭靖是尽心尽力不藏私，郭靖的一身武功中轻功和内功算是上乘功夫，连桃花岛传人黄蓉都可高看一眼。当然，黄蓉已经认定了郭靖，此时处于看他什么都觉得好的状态，这种日常生活中不吝惜对伴侣赞美的情感表达非常值得学习。接着两位仆人在背后说嘴，这段话有一定信息量，穆念慈的美貌“仆人出娘胎也见不到半个”，仆人可是见过包惜弱的。所以旧版中穆念慈的颜值有可能超过包惜弱。

三联版终于想起王府第一美人来了：

这个姑娘么，相貌虽美，可还不及咱们王妃。”另一人道：“这种风尘女子，你怎么拿来跟王妃比？”先一人道：“王妃，你道她出身又……”说到这里，忽然住口，咳嗽了两声，转口道：“小王爷今日跟人打架，着实吃了亏，大伙儿小心些，别给他作了出气袋，讨一顿好打。”另一人道：“小王爷这么一拳打来，我就这么一避，跟着这么一脚踢出……”先一人笑道：“别自己臭美啦！”

所以三联版颜值排序的话，黄蓉≥少女包惜弱≈少女瑛姑＞穆念慈≈程瑶迦。连载版由于有秦南琴这么一个大变数，后文中再慢慢讨论交流。听到有人说人美，黄蓉的战意腾腾涌起，顿时撂下了什么姓王的臭老道的事情。书中加入了作者吐槽：

黄蓉好奇心起，低声道：“咱们瞧瞧去，到底是怎么样的美人胎子。”郭靖道：“还是盗药要紧。”黄蓉笑道：“我偏要先看美人！”郭靖心想：女人有什么好看？真是古怪。他哪里知道，凡是女子，听说哪一个女人美貌，不亲眼见一见，那比什么都难过，如果自己是美丽女人，那是更加非去看一看，比一比不可。郭靖只道她孩子气厉害，也就跟在后面。

穆念慈父女享受了类谢逊待遇，被关在有粗粗铁栅栏的牢房中，旧版中是一间“黑沉沉”的大屋，三联版去掉了黑沉沉的描写。旧版中仆人点燃一根红烛，伸进了栅栏，三联版改为蜡烛，降低了仪式感。本来是黄蓉热衷来这里，看到穆易二人后郭靖反而大起八卦之心：

一个仆人点燃了一根红烛，伸手进栅，放在桌上。烛光把两人的面目照得十分清楚，郭靖一看，不禁大奇，原来那男子须发苍然，满脸怒容，正是日间在广场上比武招亲的穆易，一个妙龄少女垂首坐在他的身旁，不是他女儿穆念慈是谁？郭靖满腹疑团，大惑不解：“那完颜康却是什么心思？到底是爱这位姑娘不爱？”

仆人们往里面送上酒菜，颠沛流离多年后，穆易已是个老江湖而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这边的描写很有意思：

只见两仆把消夜的点心酒菜从食盒中取出，一盆盆的送进栅去，穆易提起一盆点心，劈面掷将出来，骂道：“我落了你们圈套，要杀快杀，谁要你们假惺惺讨好？”喝骂声中，只听得外面众亲兵一齐请安：“小王爷您好！” 　　黄蓉和郭靖互望一眼，急忙在门后一躲，只见完颜康快步入内，大声呵斥道：“谁惹怒穆老英雄啦？回头瞧我打不打断你们的狗腿子。”两个仆人各各跪下一腿，俯身说道：“小的不敢！”完颜康道：“快滚出去。”两仆忙道：“是，是。”站起来转身出去，走到门边时，相对伸了伸舌头。 　　完颜康等他们反带上了门，和颜悦色的对穆易父女俩道：“我请两位到这里，另有下情相告，两位千万不可误会。”穆易怒道：“你把我们当犯人般的关在这里，这是‘请’么？”完颜康道：“是是，请两位暂且委曲一下，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穆易怒骂；“你这些话骗三岁孩子去，做官做府的吃人不吐骨头，难道我还知道得少了？”完颜康几次要说话，都被穆易一阵怒骂挡了回去。那完颜康居然涵养甚好，笑嘻嘻的并不生气。

穆易并不是把东西尽数掷出来，而是保留了酒菜，只扔出一盘点心，看来这盘点心是他父女不喜欢吃的，为了亮明态度，才扔了出去。酒菜还是要吃的，不然无法保存体力继续斗争，这就是成年人的选择。

此时完颜康进来，作势喝退了仆人，跟穆易开始对话，杨铁心当年就是由于郭啸天面对官府的一时心软才沦落到如此境地，他那句“做官府的吃人不吐骨头，难道我还知道得少了？”，字字锥心刺血。但杨康并不在意，他马上就说出一番让穆念慈霁然色喜，心怀另一鬼胎的穆易表面上也可以接受的借口来：

穆念慈听了一阵，低声道：“爹，你且听他说些什么？”穆易“哼”了一声，这才不骂。完颜康道：“令爱这样品貌，难道我有不喜爱的。”穆念慈一阵红晕，罩上双颊，把头俯得更低了。只听完颜康又道：“只是我是王爵的世子，家教又严，要是被人知道，说我和一位江湖英雄、草莽豪杰结了亲家，不但父王怪罪，说不定圣上还要严旨切责父王呢？”穆易听他说得倒也有三分在理，道：“依你说怎样？”完颜康道：“我是想请两位在舍下休息几日，养好了伤，然后回到家乡去。过得一年半载，待这事冷了一冷之后，或者是我到府上来迎亲，或者是请老前辈送令爱来完姻，那岂不是两全其美？”穆易沉吟不语，心中却想起另一件事。完颜康笑道：“这事牵涉到父王在内，他为了我顽皮闯祸，已受过当今圣上的几次责备。如再知道我有这等事，婚事决不能谐，所以务恳老前辈要严守秘密。”穆易怒道：“依你说来，小女将来即使跟了你，也是一辈子的偷偷摸摸，不是光明正大的夫妻了。”完颜康道：“这个我自然另有安排，将来邀出朝里几位大臣来做媒，总要风风光光的娶了令爱才是。”

穆易其实根本不信完颜康，但穆念慈可是对完颜康已经死心塌地了，穆念慈虽然久历江湖，但除了眉宇间凛然不可侵犯外，动作中也有一种如深闺幼女般的纯洁感，尤其在杨康面前表现得尤为明显。这种风霜和天真的反差非常吸引杨康，让他颇有撕下穆念慈当前的假面具看看她真正性格的欲望。在杨康把整件事说的合情合理时，穆易趁机把鬼胎生了出来：

穆易脸色忽变，道：“你去请你母亲来，咱们当面说个清楚。”完颜康微微一笑，道：“我母亲怎能见你？”穆易斩钉截铁的道：“不跟你母亲见面，任你如何花言巧语，我永不理睬。”说着掀起酒壸，从铁栅中掷了出来。

三联版删去了“有三分道理”一句，因为穆易对官府中人绝无半点信任。为了给杨康施加压力，穆易下了血本，把酒都扔出去了，但杨康是不可能让母亲跟他见面的，于是只好暂且离去，穆念慈则完全被哄好了，对养父的做法完全无法理解。

穆念慈和完颜康相斗之后，一颗芳心早已倾注在他的身上，这时听他说得合情合理，正自窃喜，忽见父亲突然无故动怒，不禁又是惊讶又是伤心。完颜康袍袖一翻，卷住了酒壸，伸手放回桌上，笑道：“不陪啦！”飘然转身而出。郭靖一路听着完颜康的话，觉得他确有苦衷，所说的办法也很周到，哪料穆易却反而翻脸，心想：“我还是去劝劝他。”正想长身出来，黄蓉纵过来一扯他的衣袖，拉着他从门里窜了出去。

这种打完架后对异性忽然倾心的桥段在金书中并不稀见，最有名的莫过于黛绮丝和韩千叶的水下之盟，而穆念慈对杨康的倾心有些像何红药与金蛇郎君的故事。三联版去掉了杨康的“飘然”，但他卷住酒壶的功夫相当潇洒，应该是全真秘传。

之后，杨康拿起仆人带来的兔兔，掰断了辣么可爱的兔子腿，准备借它忽悠母亲：

只听完颜康向一个仆人道：“拿来了么？”那仆人道：“是。”举起手来，手里提着一只兔子。完颜康接过，喀喀两声，把兔子的两条后腿折断了，放在怀中，快步而去。那兔子悲呜一声，晕死过去。郭靖与黄蓉甚是奇怪，不知他玩什么花样，一路远远蹑在他的身后。绕过一条竹篱，忽见三间乌瓦白墙的小屋。这在江南是极普通的平民居屋，不意在这富丽绝伦的王府之中见到，两人觉得极为诧异，完颜康推开小屋的木板门，走了进去。两人轻轻绕到屋后，俯眼在窗缝之上，向里张望，心想完颜康到这诡秘的所在来，必有什么特异的行动，哪知却听他叫了一声：“妈！”里面一个女人声音“嗯”的应了一声。 　　完颜康走进内室，黄蓉与郭靖跟着转到另一扇窗子之外，只见一个中年女子坐在桌边，一手支颐，呆呆的出神，那女子四十岁不到，生得姿容秀美，鬓边带了一朵白花，身上穿的也是一套粗布衣衫。完颜康走到她的身旁，拉住她手道：“妈，你今天不舒服了么？”那女子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为你耽心。”完颜康靠在她身边，撒娇地道：“儿子不是好好在这里么？又没少了半个脚趾头。”那女子道：“你爹爹知道了倒也没什么，你这样胡闹，要是给你师父听了风声，那可不得了。”

完颜康跟母亲的羁绊极为深厚，他做事完全不避讳包惜弱，甚至做了坏事还要跟她分享，由于包惜弱知道这孩子完完全全的来历，所以她对由于自己的失误才未能得见生父的完颜康未免过度溺爱。只有用爱让自己糊里糊涂，她才不会深想她前夫的死跟现在丈夫的关系。旧版中包惜弱只是姿容秀美，三联版加入了黄蓉的评价：

黄蓉心道：“这位王妃果然比那个穆姑娘又美了几分，可是她怎么扮作个乡下女子，又住在这般破破烂烂的屋子里？难道是给赵王打入了冷宫？”郭靖有了黄蓉的例子在先，倒是不以为奇，只不过另有一番念头：“她定是跟蓉儿一般，故意穿些粗布衣衫，假装穷人，闹着玩儿。”

别看黄蓉小小年纪，《甄嬛传》可没少看，在看到低头版穆念慈后，黄蓉无甚表示，当看到包惜弱时，她的胜负心才油然而生。三联版加入一句：“那女子道：“眼也肿了，鼻子也破了，还说好好地？”。包惜弱说：“你爹爹知道了倒也没什么”这句话说明，完颜康得到的来自父亲的溺爱不比母亲少，看完颜康有恃无恐的样子，他大概率没有庶出的兄弟。在维系家庭方面，阴谋家完颜洪烈做得相当完美。

完颜康笑道：“妈，你道今儿来打岔救人的那个道士是谁？”那女人道：“是谁啊？”完颜康道：“是我师父的师弟。”那女子一惊，道：“糟啦，糟啦。我见过你师父发怒的样儿，他杀起人来，真教人害怕。”完颜康道：“你见过师父杀人？在哪里？干么杀人啊？”那女人抬头望着烛光，似乎神驰远处，缓缓的道：“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唉，从前的事我差不多都忘啦！” 　　完颜康不再追问，得意扬扬的道：“那王师叔逼上门来，问我比武招亲的事怎样了结，我一口应承，只要那姓穆的到来，他怎么说就怎么办。”那女子道：“你问过你爹爹么？他肯答允么？”完颜康笑道：“妈你就这么老实。我早就差人去把那穆的父女骗了来，锁在后面铁牢里。王师叔到哪里找他去？”

正因为完颜洪烈堪称完美的丈夫，包惜弱逐渐也对目前的环境认命，只是搞了三间瓦房，给自己一些对故国故乡故人的寄托。所以她说“差不多都忘啦！”，这些纪念物也许是她怕自己忘了才树立起来，铁枪也是她派人取来，虽然在丈夫死后，她的感情立场有大幅度的摆动，但在与完颜洪烈过了十八年后，她对亡夫的思念依然强烈。三联版中，她的这些与众不同的表现也让仆人知道了她并非显贵出身。

完颜康说得高兴，郭靖在外面愈听愈怒，心想：“我还道他真是好意，哪知竟是这么奸恶。”那女子也颇不以为然，愠道：“你戏弄了人家闺女，还把人家关在这里，那成什么话？快快去放了，再多送他们一点银子？好好赔罪，请他们回家乡去。”郭靖听得不住点头，心想：“这还说得过去。”完颜康笑道：“妈你不懂的，这种江湖人物才不稀罕银子呢，把他们放了，他们出去一宣扬，师父还有不知的么？”那女子急道：“难道你关他们一世？”完颜康笑道：“我说些好话，把他们骗回家乡，叫他们死心眼的等我一辈子。”说着哈哈大笑。郭靖怒极，一掌往窗格上拍去，张口怒喝。 　　刚要吐声，突觉一只滑腻的手掌按住了自己嘴唇，同时右手手腕也被人从空捏住，一个柔软异常的声音在耳边轻声道：“别发脾气。” 　　郭靖登时醒悟，向黄蓉微微一笑，再向里张望，只听完颜康道：“那姓穆的老儿奸滑得紧，一时还不肯上钩，再关他几天，瞧他听不听话。”他母亲道：“我见那个姑娘品貌很好，我倒喜欢她，我对你爹说说，不如索性娶了她，那不是什么事都没了。”完颜康笑道：“妈你又来啦，咱们这样的家世怎么能娶这种江湖女子？爹常说要给我择一门显贵的亲事。就只可惜爹与当今圣上是亲兄弟。”那女子道：“可惜什么？”完颜康道：“否则的话，我准能娶公主，做驸马爷。”那女子叹了口气，不再理他。完颜康笑道：“妈，还有一桩笑话儿呢，那姓穆的说要见你，和你当面说定了他才肯相信。”那女子道：“我才不帮你骗人，做缺德的事。”完颜康笑嘻嘻的在室中走了几个圈子。

完颜康把自己的图谋一一说给妈妈听，此时的他还是个爸宝妈宝，虽然诡计多端，但未历世间险恶，对穆念慈好奇大于情欲，情欲大于爱意。他把穆易父女的心思猜个正着，这边郭靖却怒了，多亏这一怒，得到了黄蓉的温柔奖励。郭靖也无师自通的回撩了黄蓉，继续看节目。包惜弱说“我对你爹说说，不如索性娶了她。”这话也证明了，他与完颜洪烈夫妻多年，完颜洪烈对她可能说不上言听计从，但也非常尊重，她有足够的信心说服他。

看杨康前文中的话：“只是我是王爵的世子，家教又严，要是被人知道，说我和一位江湖英雄、草莽豪杰结了亲家，不但父王怪罪，说不定圣上还要严旨切责父王呢？”虽然他不一定知道他眼中的父母也是如此结合的，但他的这句话应该是作者暗表当年完颜洪烈一心迎娶来自宋国的包惜弱作为正妃，也并非一帆风顺，当时应是金章宗在位时期，完颜洪烈很有可能为了追求爱情受到了“严旨切责”，但金章宗也算是一位文艺帝王，所以对完颜洪烈的风流勾当也有可能一笑了之。此时杨康的择偶观还是结亲显贵的女性，让自己的社会地位更上一层楼，没有完颜洪烈那种攻宋灭蒙，混一中原的气魄，可以说被养父和生母保护得很好。

以金章宗诗词结束这一节：

《生查子·软金杯》 [金代]完颜璟

风流紫府郎,痛饮乌纱岸。 柔软九回肠,冷怯玻璃盏。 纤纤白玉葱,分破黄金弹。 借得洞庭春,飞上桃花面。

显然，完颜璟陛下是懂美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