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怀里多了个皱皱粘粘的肉团子,那是一个能四处流动的肉团子,将其往左边扶,它便往上边走,往右边扶,它便往下面摊……那东西简直是个小妖怪,又哭又咬,为她造出了一个不得安宁的世界来!她睡睡醒醒,总隐隐约约见到床头有一个黑黑黄黄的影子,那影子偶尔摸她的额头,偶尔也问她:“饿了么,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没有?”“我哪里都酸,哪里都疼,什么都想吃,又什么都不想吃。”崔棉含糊应道。那个黑黄影子笑着说:“这话你留着和医生们说吧,可惜我又不是医生。”“唔。出了医院,再过两个街区,有个叫‘水亭’的粥店,他们那里有种用鸽子汤煲的小米粥,兴许那个还能吃些罢。”她又睡过去,这次睡得久些,等醒过来后自然也就更清醒些;床边坐着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就是先前她见到的那团黄黑影子,黄色是她身上穿的淡黄色绒线衫及手上脖子上的粗大金链子,黑色是她头上盘着的圆圆厚厚的头发片子,她见崔棉醒来,便端起粥来问她:“你现在是痛一些还是饿一些的?”“痛一些又怎么样,饿一些又怎么样?”“痛一些我便去叫医生,饿一些我便喂你喝这粥。”
崔棉一面喝粥一面仔细观察眼前的这个陌生女人,听她介绍自己名为车杏圆,是受白饮居委托,特意从隔壁城市赶过来的,原来她就是白饮居在隔壁市的朋友。车杏圆还说自己是“黄梁栋梦”。崔棉身上的麻醉药刚开始退,一处处的疼痛感像一只只会游泳的云般从脚上潜到腿上,再从腿上钻进肚里,又从肚里咬出来,往上头攻城掠地,疼得她龇牙咧口的,不过她却忍痛笑道:“人们都说‘黄粱梦短’,你又不矮,怎么也叫这样的名字?”对方应道:“并不是那个‘粱’,是‘善良’的良。”“那就更好了,叫这个名字的人必定是好命的,一生良梦!哪像我,现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一辈子的脏梦和恶梦,甚至是臭梦。”崔棉恨道。女婴孩醒了,护士抱过来,黄良梦顺手就接过去了,一面逗小孩一面说道:“这女娃娃生得这样细巧,又有晶莹莹的神韵,哪里是脏梦恶梦,明明是美梦香梦。”崔棉接过女婴,往上掀开自己的罩衫,给她喂奶。那婴儿兴许早就饿了,使劲吮咬进去,又痛得崔巧“嘘嘘”的直呼冷气,骂道:“难道是饿死鬼投胎不成,急什么哩!?”又喘气说道,“现在还上眼些。早前刚从我肠子里爬出来时,可不是又脏又臭又丑的?”黄良梦问她:“可起了名字没有?”“没有。本来是想让白老师给起的,但他来不了,就先放着吧,反正她现在说不了话,辨不了声,就算给她起了名字,你叫她,她也是应不了。”“你若是不嫌弃,我给她包个红包,认她做干女儿,给她起个名字,你看可好不好?”崔棉看看怀里的婴儿,又看看站在床旁的黄良梦,半响后才顿着字说道:“怎么不好?难道让你当她干妈还委屈她了不成?”黄良梦笑道:“我见她可爱,想认她做干女儿,想给她起个好名字,自己也赚个好彩头,别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哪里来的委屈呢?”“那名字有了么?”“你瞧她一副冰雪晶莹的样子,名字里一定得有个‘雪’字才行。”崔棉叹道:“可惜我们这里又不下雪。”黄良梦笑道:“那有什么要紧的。这里虽然不下雪,但节气总归是哪里都有的,恰巧今天是小雪,我想这个也算的。”她闭嘴又闭眼,摇了摇头,才说道:“就叫‘雪赏’吧,你觉得怎么样?”崔棉恨道:“叫什么‘雪赏’,整得好像她的到来是天大的恩赐般,依我看,不如叫‘雪弃’或者‘雪丢’罢了,这孩子,连我都嫌呢,更别说其他人了。”“你可别混说,我就不嫌她,我只瞧了一眼就爱上了,哪还有心思去嫌她。”她们母女最后还是在隔邻市安置下来,住在老城区的一个小公寓里,听黄良梦说,那里原是白饮居父母的房子,自从两个老人去世后,房子便闲置着,所处的环境倒是不错的,安静清幽,只是房子是旧式的,墙薄道狭,隔音自然是差些的。书是读完一页便往后翻一页,崔棉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像是读催眠书,读一页翻一页,过完这今天便是明天,日子倒是都能数得清的,只是完全不记得里头的内容,或悲伤又或是喜悦的,她全然都不记得了,只觉得眼前的书,她了翻读了不少页,也过了不少日子,不过通通都是混时间、混日子罢了,时日或长或短、或黑或白,抑或香或臭,又有什么相干呢?白饮居来看过她母女几次,来了也不能安分地说句贴心话,坐立不安,好似随时准备要逃呢,周身总带着一种潜潜隐隐的架势,倒装出了一副做间谍特务的行情来,叫旁人看了都要替他感到着急。从他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信息:白小姐一家人仍然是将他看得紧紧的--“六只眼睛看着我,三颗心管着我,还联合了许许多多的耳报神给我织了张密不透风的网,总有一天我要死在他们手里呢。”白饮居苦笑道,“不过人都是要死的,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果真这样死了,那就太不值当了些。”他坐在她面前发了一会儿呆,又埋头抠起自己的指甲来,又说到他来看崔棉母女真的不容易,刚好听到婴孩哭,忙起身去摇篮里抱起婴孩,问道:“倒比上次重了不少,现在多少斤了?”崔棉碎声哭道:“你多久才来看我们一次?等你下一次来她都能上学了,问她现在几斤重又有什么用?”他也急了,又替对方委屈,也跟着叹叹感感的,又说了许多软言温语来劝她哄她,还可怜自己来,说平时是想她的,但也不敢多想,因为怕“情深意切”过度了就会露出马脚 来,若被白小姐发现了,又是翻天覆地的一场闹,可不好收场的;还告诉她就连现在偷偷来看她们母女都是趁作协开会出来,他提前走了绕路才过来,那边也是助理想方设法替他瞒着,末了说道:“我这样费心费力地来看你们,就是为了来听你们母女轮流着哭给我瞧么?”湿气机突然“啪”的一声溅出几粒火花来,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他便过去把插头拔了,又看着那墙上的一口旧钟,过了好久才转过身来同她说道:“瞧瞧我们罢,到底傻不傻?好不容易见着一面,却只会面对着面哭,面对着面抱怨,连过了饭点都不知道呢?好像人活着就为了生气,不该吃饭似的?”她问他道:“难道人活着就为了吃饭不成?”他听过这话,先与她对视看着,再与她对视笑着。崔棉连续叫了几声“叶姨”,都没人应声,她急得大力踢起墙来。未完待续,隔天一更……号(玉信文趣)所发表的文章或视频的所有文字部分都为本人原创,转载请注明出处,请勿抄袭,违者必究;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