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伊始,开始写作新的论文,发现许多鲜有人问津的史料,满怀欣喜,那时候觉得周身生机无限,草木蔓发,春山可望。但很快就回归到审慎的状态,以至下笔时竟有几分惶恐,与做博士论文时的少年意气完全不同,这大概便是成熟的标志。三月的某个清晨走在路上,脸突然痒了起来,就知道又是海棠花的天下了。特意翻了去年的记录,今年的花期竟然提前了半个月。锦光乍现,好景不长,大约过了三四天,便落了一场盛大的春雪,团团簇簇地堆在千朵万朵海棠花上,令人惊心。待雪融化后,那些锦绣花朵竟也随之消失,了无痕迹。随后天气一直阴冷,直到四月初,早樱开出第一朵,春天才又回来了。樱花不堪赏,但实在热闹,引得无数学生来拍照。突然想起:“枝上花,花下人,可怜颜色俱青春。不如尽此花下欢,莫待春风总吹却。”的句子,鲍君徽的诗真是十分好。哎,小心,要小心呀,流光容易把人抛。指导的本科论文快至终稿时,突然大病一场,医生说是劳累过度,情绪紧张所致,只好卧床静养。那时雨浇南窗,凉意侵衣,瓶中清水养着的芍药由浓转淡,很合一句词,“雨送黄昏花欲落”,但无暇感伤,还是勉力完成了自己论文初稿的收尾工作,将学生们的论文也一一定稿,又急忙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了。春光更深时,梦到一个人来跟我说:“终于又见到你了,此一别春草蜉蝣不知又历几世矣。”醒来觉得太过真实,怅然许久。发现春天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五月,清晨在学校餐厅吃过早点回家的途中,看见开得鲜妍的木槿花。旁边是高大的国槐,绿荫匝地,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温柔地笼在木槿花上,粉色的花瓣立刻镀上金色的光辉,并在地上铺了一层花影。清风徐来,慢把花影揉碎,那场景真是美丽极了。枇杷黄时,石榴花绽放,红花翠叶盈人,十分可喜。某天给研究生备课,看见《蒲阳谳牍》,从前的回忆又纷至沓来。很多年前对祁彪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心心念念想要买一部《祁忠敏公日记》,但始终未能付诸实践。后来研究的方向转向唐代,年长日久,便被无边的时光掩去了。六月的结尾,本学期带的中国法制史课程考试结束,阅卷方式改成了线上集体流水阅卷。完成批改的那天,从学院骑单车回家,正赶上一次日落,夕阳打在身上,人也镀上了光辉的颜色,比之那日清晨的木槿,更加深浓。晚风吹动道旁两边的树木,树叶翻飞起舞,相击作声。就这么骑车缓缓向前,突然意识到年光过半,暑假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