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走型恐怖机器(作者:th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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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您躯体的阀门无法敞开……如果您的心脏尚未刻蚀……”
我认识曼旎,一名在机械城里日夜制造恐惧机器的工程师。她在那间归属自己的小屋里捣鼓各类图纸,整天咔嚓咔嚓,身旁是一本《恐怖的爱制造守则》。我理应被支付一笔“惊吓损失费”。当我由屋主邀请至她盘弄种种玩意儿的机械屋时,我胆脏不由得颤了几下。一把贯穿肋骨的解剖锯,培养皿里的人类脏器,胎儿标本,对我伸开双手的灵长目动物骨架,还是上腭下腭正摩擦发声、嘎吱作响的那种。我只能寄希望于它不会起身活动筋骨,对我说,“嗨,真少见,屋子里很久没来活人了,俺憋得发慌。您要坐左边还是右边?”
“哪里都不坐,谢谢。”
“自助剔骨机器,请交出您的骨架。”
骨架标本“热情”而该死的待客之道。我已经抬升了肾上腺素的供给标准——姑且算是生物体适应环境的本能,哒哒,像一把手术刀剖进我的脏腑,用探针搜寻着脾脏或肝脏的位置。我想起第二人民医院疫情时代的横幅:“担心你的肺,别让它变白。”我匀了几口呼吸,谢天谢地,我的躯体尚是完好的——自由之身。我快步走入曼旎的小屋,就视野所见提出几道问题,现公布如下。
“这些搜集标本——非常‘有趣’,这体现了曼旎您奇怪的癖好。出现在《恐怖的爱》P2的胎儿,我认为他是一名天生的宇航员。从受精卵开始,他在母体的海洋里游动了四十周,从不被晕厥或者失重困扰。如果在空间站舱外作业修补信号塔或太阳能电池板,他有充沛的激情以及足够精细的动手能力。谁能预言一位羊水里躁动的孩子二三十年后会闯出什么明堂呢?飞船犹如他的母胎,回归地球、拥抱大地则是他的足月出生。”
请原谅我这位“类精神病患者”的不负责言行。一个人总会在情绪波动时口无遮拦,更何况我的嘴里豢养了只奇蹄目动物。曼旎的机械小屋须承担85%责任。如果是马匹或者犀牛,动物们就在思维的原野飞奔,用蹄子寻求栖息地。
响动,里屋各式机器发出的游行信号,谁给它们的发令枪?总归是一组编码,一串数字,一沓二十四小时的记忆投影。它们固定在支架、橱柜、实验台或者培养皿内,发条、齿轮和传送杆同生物学标本一齐摆放,型号不一,有如一队等待女王阅兵的侍卫。机油和福尔马林的味道填补着它们空虚而贪婪的胃部,以此证明其存在。谁也不知道它们下一步会拿什么大吞大咽。
“它们为什么不会动?”我有些好奇,问道。
“它们会动,但不是现在。”曼旎向我展示她的发明,“有些是发条驱动的小玩意儿,比如人偶、月兔、金鱼、气球……至今有一系列动力学的问题无法解决。我最近在尝试使用蒸汽。”
“考虑使用电力吗?”
“蒸汽会略微带些复古感。我对电气一窍不通,因为三年前不小心电路起火,烧了半栋房子,可把我吓着了。”
“干这一行难免的事,您得提起心眼。”我注意到曼旎在房屋中央摆放的兔子标本,皮毛光亮,跟活生生的无二,“那是您的兔子吗?”
“我十四岁养的。自然老死,皮毛根根地掉。”
“看起来它一直就在那里陪您度日。”
“一点没错。还有五分钟,实验就要开始了。”
“那是什么?倒计时?”
“升空装置。”
“去哪儿的?”
“脱离地面就行,我称之为‘天宫’,为我的月兔。”曼旎解释,“动物们在地平面内速朽。”
曼旎在她的小屋拉动一道阀门。阀门的响声串联传送杆,屋顶凹出一座发射台,呈半圆状。微型八大行星就这么悬在我们头顶。太阳突然失踪,一枚朗照一切的恒星被她攘除了,由于她对那颗天体致盲的憎恨。紧接着三十秒,时间阀的走行,让我知晓她对时间本身无动于衷。若干地球事物的疏漏,起源于八大行星运转模型一处不起眼的扰动,一个初速度,一组状态方程。它们去了哪里?行星的轨迹无法为其断言,却有一类学说为它们注脚。行星运转,曼旎把她的月兔送上“天宫”,关闭舱门。如果我好奇这个未知扰动的存在,应该会问曼旎天宫卫星的终点在哪里。
(我)登上了一个名为永动机的装置。P13
“有一瞬间,就是月兔登上天宫的刹那,它的灵肉不再衰变。”曼旎说。
一道疑问,肉体腐朽,灵欲逝去,我们这些哺乳动物即将撞入造物主设下的生物学圈套,无法赎买其一毫一厘。曼旎倔强地违反着热力学定律,因为那些规律口说无凭,必须实践才能知晓一二。她自称十四岁时养过一只兔子,亲眼目睹其死去,生物机体的朽坏让她憎恶,悉心规划起挑战热力学的永动机实验。一开始是一枚凿刻八大行星的转子,给定初速度,在微扰环境下模仿天体运行。她失败于空气阻力和摩擦系数。第二实验,一台非简易可言的球形热力学装置,左边为入口,右边为出口,内部设计属于黑箱不可见,据说属于万有引力或熵范畴。首字母为S的探针怀揣测量之心密谋潜入,却挨了装置一闷棍找不到北。它可能需要指南针确定方向。第三实验,工程力学装置,确切的说,把一群在机械城市迷失方向的“黑不溜秋们”捞起的起重机,让这里的幸运儿具备几种预料之外的升空路线——反重力加速度,或者能量守恒大师口中的世界咒语。让它们跑吧,自第一点开始,从那个遥不可及的圆形轨道的边沿,去第二坐标,去拉格朗日点,打破两根机械臂的阻挡,拔掉三百六十五个属于日期的时间控制台的齿轮,一口吞下恒星耀斑。——问题在于这个想象太过“超验”,离成型还有一大段距离,我只得背地里期盼距离单位不会是光年。
太阳系的第三颗行星给出这样的宇宙间的渐进自由——月兔升空,磕磕绊绊,灌了空间的迷魂剂忘乎所以。事情不可预料,因为它并不会按照既定方向闷头闯到黑。“天宫”忽然失控了,据称是受一群恶性挑衅的小行星碎片撞击,偏移运行轨道撞向月球。它自找的,舱体巡逻时打了瞌睡,必须仔细翻一翻《飞行器太空生活指南》。
但在地球另一端的我们由于距离作用浑然不知。就在我们翘首张望月球来信的时候,一封没有署名的射电邮件如下所示:
天宫在即时我却倏然停止,身体狠狠撞在月球表面……化作微小的尘埃在宇宙中缓慢飞舞……P13
“它大概率尸骨无存。您为月兔安装感官设备了吗?”
“并没有。”曼旎用望远镜眺望着太空,眼睛干涩得可以填下一片海洋,“对一台机器来说,感官是造物主给予它的残忍。”
机械小屋属于曼旎的想象博物馆,一台化虚为实的造物机器。机械迷城Machinarium展现了一座类似的城镇,但它是电子游戏,非实在性的,没办法啪嗒一声径直窜到你眼前,拍着你肩膀问你今天的气候状况如何。我并不知道下一秒什么东西会得到曼旎造物主般的青睐。我打个赌是某种动物或者植株,由她心中滋养的灵感落地,从图纸变换为实物——造物者那灵巧的双手。当我正试图捋清思绪,发条声啪嗒啪嗒赶来,我眼前划过一条空气中游动的机械金鱼,鱼身滑溜,一把抓不住,还用尾巴扇了我几下。
“哎,这家伙咋出现的?”
“秘密。《恐怖的爱制造守则》P53简短介绍了它。”
金鱼移到曼旎身边,张开嘴。似乎是喂食时间。曼旎呼出一口气。
“它刚才把关于‘月兔’和‘天宫’的记忆吃了。七秒钟,记忆处理坟场即可将其完全掩埋。”
“听起来它有个好胃口。它什么都吃吗?”
“不,它挑食。它只吃我豢养过的真实生物,斑鸠、金鱼、银虫、狗、薄荷树,我猜它贪婪地吮吸着这些死去动植物往昔肉体的灵,即使由生物变为人造机器也保留了其一部分。自然的灵无处不在。”
“那不吃的呢?”
“比如P39记述的一只钩子假肢,来自于一名失去左手的连环杀手,专门猎杀二十来岁的女性。它一口不吃,挑嘴得很。它能嗅到里面非真实的气味。但毕竟是新闻报道或者民俗故事,我觉得有趣就造出实物来了。”
“金鱼也是您养的,那它吃自己吗?”
“它消化了自己,这是一类冲动,自然界的自噬。某些值得怀念的日子,它会吐出气泡,和我豢养的动植物相关。”
除曼旎所说,我还在机械屋里按《制造守则》找到一个接一个的新奇玩意儿,限于篇幅记录下其中一部分。
A:半成型的热气球模型P27,灵感来自于一个夜晚,曼旎因亚热带季风区的暴雨惊醒,花了三十四个日夜去画图纸,相信自己能在房间内造出一架热气球飞行艇,如果完成,她会成为一名气象学探测员,脱离地心引力四处遨游以摆脱噩梦困扰。
B:返还光锥体P47,一粒射出光路的孔洞,碰到遮挡物后按一定角度折射,回路在两个挡板之间来回跳跃,直到动态平衡,到达目的地后因光路可逆原路返回。
C:族群树P63,一个生长在青铜树上的人造族群,树身原为薄荷叶形制,呈椭圆锯齿状,树体因腐蚀散发铜嗅,每代只繁殖一个母类,母胎死亡后意识停留于树身,生产下一代子类,观察日志至今仍在有序进展,已填满三百八十七页的记录簿。
D:魔术人偶P71,一种生物学实验,赋予人造物血肉之躯,但因实验材料在三年前的电路失火间损毁而中断,后来“生物学狂人”的名号不胫而走传遍整个小镇,招引警察入室搜寻,实验不了了之。
E:寄生性巴甫洛夫实验P81,将一条狗的大脑平移到一具培养皿内,注入视觉、嗅觉、听觉等感官,用周期性电刺激训练第二代服从性为主的生命体。实验副产物为小镇莫名出现的狗尸。
F:靛蓝水族箱P101,一道长方体装置景观,用以喂养金鱼群。鱼群因生理因素畸变而撕咬好斗,主人只得定期清除尸体、补充鱼苗,使族群数量平稳。箱体水质累年后腥臭不可闻。
G:水鬼行刑皿P109,水盆里喂食的超自然生物,负责吓唬偷偷下水的小孩、幽会的男男女女。河边溜水猴子时须小心谨慎,偶尔它也会龇牙咧嘴失手咬死几个人。
H:复古型唱片机P131,刻录一名已死去歌手声音的机器,因年份问题唱针脱落。外壳为瑰粉色,据称播放时有一定概率用音波让周围时空的时间流速缓慢。
I:幽灵显示器与赛车游戏P135,永远不会停止的赛车游戏,一对父子的幽灵徘徊在那处方形机器内由时间的磷粉显像,他们向计时器祈求:“时间啊,请您走得缓慢一点吧。”之后他们的灵魂在一处显像管内前后角逐,不可逃脱。
我在房间转角的木柜子里发现曼旎的等比模型,伸出手打量,那只是一具中空的铁制躯壳,其右手臂已脱落,膝关节处也出现磨损。我闻到一股尸体腐臭和铁锈混杂的气味。或许这位“第二曼旎”有一段时间未经维护,整日晾在了那里招虫。小心它染上“机械孤独症瘟疫”。曼旎打开柜门,解释道“第二曼旎”是仿造自身打磨出来的,她原以为自己躯体即将损坏,又或者想找这样一名等身伙伴,研制图纸,耗费三百六十五个日夜,打造出一具样品。
“用扳手?”
“不用。”
“铆钉?螺丝刀?”
“不用。”
“3D打印机?”
“都不用。一面镜子即可。投影技术,太古的光照耀着它,它在一个多面体的截面成形。‘第二曼旎’是个好帮手,负责将一些点子加工成形。她任劳任怨,二十小时都在工作,剩下四小时陪我画机械工图。还有一些想造而没造出的,比如一台微型愿望机器,投一枚硬币许一次愿的那种,或者用火柴的微小热能便可实现。比如一具在大脑里搜索意识本源的语义发生机,将人类活动描摹成具体图纸,播放到投屏仪内。又比如一台以文字为养料的写作机器,在自毁的过程中吐出字句,不知不觉就能用无限猴子时间打出莎士比亚戏剧。更重要的是造出时间机器,回到月兔、金鱼或者薄荷树还未成为机械造物之前。”
“回到过去?”
“对,它们或许可以死而复生。”
当曼旎和我在讨论如何造时间机器时,金鱼游了过来,将气息吐到“第二曼旎”上。一声咔哒响,模型开始行动。此时,它看起来毫无生气,锈迹斑斑,因为造物者在几个月的忙碌中将它遗忘,令其橱柜里紧闭了一段不见天日的时间。当柜门打开,它接触到透过玻璃的太阳光的抚照,就觉察到一具遥远生灵的躯体向自己靠拢,对其吹拂了一口自然界的灵。这无处不在的造物主的呼吸!
第二曼旎从柜子走出,发疯似地跑到燃料堆,将煤一把把塞到肚子里。待肚子塞得鼓鼓囊囊,它快步走出门,左转,踏上人行道,口腔呼出煤烟,机械小屋就平铺在它的呼吸阀底下。
徘徊在岛屿上的女孩逐渐变为了一只幽灵,不再有具体的身形。P18
“它是具空壳。”曼旎推开窗户远望机械人偶,讲起更多关于“第二曼旎”的故事,“它失去自己的名字,所以无家可归了。”
曼旎很快否认了上述说法。她说自己曾制造过若干个“第二曼旎”,眼前这位可能是五十号或者八十号。每按自己的模样造出一个曼旎,她就写入一道名为“阿尔法”的记录程序,唯独对那座幽灵岛屿闭口不谈。
阿尔法零:“渡海时的风暴,一组气象学方程。”
阿尔法一:“我已接受时间/路程函数的挑战。”
阿尔法二“革命。流体骑手。巨鲸喷泉底的两颗海螺,以及它们漂流到海滩之上逃亡歌声的分贝。”
阿尔法三:“一组数据,数据本身不可靠,但它已预算出本世纪向下一世纪推进时的演化程序。幽灵具备质量吗?它们的能量来源是什么?心脏泵出会是的红色血液?飞鸥的嘴叼起的落日平面如何被巨浪刺破为平行线?”
阿尔法四:“我是法拉第信徒、挟持自然灵的雷电萨满。我的咒语、巫术,哪里的岛屿能躲避我电舌的舔舐呢?哪里的起搏器不能将一颗走入衰老的心脏托举出它跳动的笼?”
有一个梦,她因船只失事流落荒岛,走遍岛屿发现空无一人,没有其他船经过。她在岛屿空度时日,海螺被她的低诉填满,鸥鸟被她的憎恨驱逐,海鱼则被她的饥饿吞食殆尽。现在她的岛屿周围空无一物了。她觉得自己的肉体即将朽坏,就对躯壳说,“遗忘我吧,我不能再附着于你生活。”
这是将日历本吞到自己肚子里咀嚼的故事。那时,或者说四五年前,她还未拥有造出动力机械的能力,日期一页页撕去,她养的月兔、金鱼、薄荷树和斑鸠因寿命离她而走。她在小屋里萎靡不振,因为这些日子里陪伴的伙伴眼睁睁地走向躯体的腐朽,而她无能为力,对小屋整日发狂。她试图将其遗忘,但在一个晚上那些动植物爬进她的大脑向她复仇,喊道:“你是我们的仆人,永远得不到幸福的奴隶,一抹走上悲怆小径的迷路的幽灵。”动植物们停顿了一刻钟,又异口同声地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吧。”她看见那面晶莹之物里模糊的面孔,鬼使神差着去触摸;当她醒来,太阳光明晃晃地铺照在她身上。
这时太阳漏过云层,机械人偶在小镇走动,步子压得底,远远可以看见一个黑点。
“它在往哪儿走?”
“大概是找热气球。”
“热气球?”
“没错,一台能够起飞的神秘机器。”
“它会飞向哪里?”
“一座岛屿,但任何书籍都未将其记载,《恐怖的爱》也不例外。”
“这本书花了您多长时间?”
“算是几年功夫,从造机械人偶开始。事实上是它提醒我写的。”
“写的时候会卡壳吗?”
“会发疯。好像齿轮在我体内转动,撬动着我的眼、耳、鼻、口。有一道幻觉,跟故事无二,和机械人偶相关。那日,人偶在我跟前一根根地拆掉自己的零件,用蜂鸟一样低沉的语调说,‘我并非那么完美。世上没有任何热切的愿望能造出一台无与伦比的机器。’于是我造了一台热气球飞艇放逐了它,令它永不复现。”
人类使用气球的历史是两百四十八年,人类使用气球让自己飞起来的历史是两百三十七年,但我只能让你下坠。P27
难道热气球这个飞行的简单器械不能将人类从地心引力的作用下解放吗?人类创造神话,把观察到的鸟类模型平移到他们手底,用幻梦去构想空中漂浮的无重力之岛。因为那岛屿百年来或者千年来存在于故事中,习得星体浮游的咒语,永远不会坠落,而无法被地面的人类那郁结的劳碌、仇恨和杀戮侵蚀。现在,传说流淌至今,热气球从天边赶来,接引人走向幽灵之岛。
“之前《制造指南》P27告诉你的气球故事是错误的。”曼旎大声说,“有一部分内情我没讲过,人偶或许可以替我讲讲。”
气球缓慢地飘过来,降下一根绳索。机械人偶在气球内招呼曼旎。曼旎爬了上去,因为人偶对她说起,自己已找到那位幽灵所在的岛屿。岛屿空无一人,但有一片广阔的空地,存在于虚空之上的现实。古老的神话学一直在重复这类接近上帝智力的系统,以一种构造、实验或者模型的方式给出说明日志,让《恐怖的爱》成为一篇窥测造物主本身却失控的悲哀之书。
我发现那本书的内容被改写了,以一种知识性的语言跟常识或者生活经验相悖。
P05,在天体的永恒运动之间,“天宫”和月兔的飞行成为刺向自然规律的注定被遗忘的刑罚。
P53,金鱼死去,这一规则无可阻挡,因为机体朽坏是走向另一起始的重要组成。分子运动的律法无情宣判了它,但这种组合又将以另一形态存在于世,斑鸠,狗,乃至昆虫、细菌,等等。
P63,薄荷树的族群会延续,但这种延续是子辈重复族辈的故事。
P71,人偶不会成人,这一诅咒来自造物主牢牢把控权力的威严的独裁。
那造物主齿轮转动的哒哒响声。
她和人偶就在气球上一路飘着,小屋的各式机器成为遥远的幻象。我从屋内走出,关门,抬头朝那天边外太阳底下的气球眺望,一个瞬间,曼旎像镜子碎片般消散,如同机械屋里从未存在过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有那位称作“第二曼旎”的人偶一个劲地对我招手,呼喊,右手边是一捧“天宫”模型。
现在我们没有目的地了。飞到氢气用尽为止。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