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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没有法力，住在陈塘关46号

陈富贵 2023-07-06 17:44:38 上海

袁美云这个名字，可能听着有点土，便觉得这人也只是很普通的人而已。

但她是有超能力的。

是她四年级的时候，跟随父母从农村来到城里，就读于一所管理混乱的农民工子弟学校。

父母没有时间管她，加上她普通话不好常被班里其他同学嘲笑，她就经常独来独往。

袁美云自由自在，快活又孤独。

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去爬山，摘一束花，然后坐在山顶，看脚下的小县城，看蓝天，看飞鸟，看坟堆，也看那些地面上飞舞的垃圾。

直到坐到屁股发疼，天色渐昏黄，她拿着那束花回家，插在玻璃瓶子里，一个人欣赏一会儿，就开始给爸妈做饭。

她发现自己可以看见文字的表情。

经常是老师在上面上课，她就盯着书上的字发呆，看到每个字有不同的五官，呈现出不同的表情，在对她说话，熙熙攘攘的。

一篇文章，她只看一眼，就知道这篇文章的基调是悲欢还是离合，所以她的语文成绩一直很好。她也看得懂别人脸上最细微的表情，这个人笑着说话但是心里非常愤怒，这个人看起来温和无害但是不好惹，但她从不告诉别人这些。

袁美云喜欢把自己放在默处，细细观察，自己品味和感慨。她觉得人真的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不如字来得表里如一。

就像哪吒，他不仅脚踩风火轮，还有混天绫。

袁美云最大的超能力，就是可以在黑暗中看到很神秘的空间，或者说，场景。

具体操作是这样：

躺在床上，关灯，然后紧盯一个点，目光抓住之后，开始带着那个点去不同的地方，天花板的中心、门边、书桌的角……然后，这个点会放大，变成白色的打着类似马赛克噪点的背景，然后中心会出现一个人在对她微笑，就跟天线宝宝里那个有头像的太阳一样。

有时候是她的妈妈，有时候是爷爷奶奶，更多的时候是不认识的人。

那个人在画面中间对着她笑，也不说话，直到白光消失，又变成最初的那个点。

她很喜欢玩这游戏，有时候一晚上可以看到好多好多不认识的认识的面孔。

有一天晚上，下着雨，袁美云一直睡不着，她睁开眼睛，盯着窗外的星星，看了一会儿，又躺下，盯着天花板。

这时候，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立方体，透明的，有边，每一条边上都坐了一个卡通人物，米奇，唐老鸭，白雪公主……然后它们在立方体的中间跳来跳去，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呱啦的……

袁美云看得很开心，隔壁房间却传来爸爸上厕所的声音，就那么一下子，画面就消失了。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这个立方体。

晚上做梦，也总是梦见奇奇怪怪的场景，白色的灰色的黑色的空间，不是三维的，但她说不出来具体是个啥。

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空间变幻，像进行一场又一场的星际旅行，有时候有厮杀，那些人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去，去到另一个战场里。

她时常是惊恐的，虽然在梦里她也知道这个只是梦，但她还是害怕，害怕疼，害怕血腥，害怕死亡。

有一次，她做梦梦到楼下站着一个没有头的人，举着一把刀，一动不动。于是她去厨房也拿了一把刀，推开窗，举着刀站在窗棂上，跟那个人对视。天上忽然就落下红色的血水，砸在她的身上，那个人举着刀冲过来，她害怕地闭上眼睛，那个人却从她身体里穿过去了。

被惊醒的时候发现窗户打开了，雨水掉进了她的枕头里。

每个夜晚，都是这些搞不清意味着什么的梦境或者奇怪的场景陪伴着她，她倒也乐此不疲，每天入睡前就像准备去星际旅行的冒险者，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环境，又会看到什么，经历什么。

直到成年，开始住校，这一切全部消失了。

袁美云曾经试图找回来，但除了一些浅薄的记忆之外，毫无痕迹。

像哪吒忽然间失去了法力，在陈塘关里一个固定的地址里住下来，可能是当个小贩，或者当个理发师，也可能是自由职业。

直到大家都忘了他是哪吒。

但也有点不像，哪吒从来都不会被催婚，但袁美云会。

她开始很多场的相亲，看着一张一张不同的嘴巴说着包装之后的话语，她开始看不清那些人的脸，脑子里全是嘴巴在毫无生气地叽叽喳喳。

在那个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嘴巴，以前是鲜活的五官，现在只剩下了一张嘴，一张瞎说八道的嘴。

被踩碎了法器之后的哪吒，还能回到往日的神采飞扬吗？

电视剧没有告诉我们答案。

但是袁美云她，住进寺庙了。

“刚好招人，我就去了，先干几年吧，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家了，也挺好的。你知道，这个寺是很灵的。”

“真的需要这样吗？难道你从来不思考我们当父母的感受吗？”

“我只是想要找回我的超能力，找回孤独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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