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水——写给婷婷
点水——写给婷婷
亲爱的婷婷:
见信如面。不知婷婷最近还好吗,七月的第一周快乐吗。这段日子,南方的梅雨季节很难受,那种沉闷像带着一个人积蓄已久而默默留下的泪,有时又会放肆地哭成了一场倾盆大雨,哭完之后又好像甚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如常,继续沉闷。这种感觉,又像是一个人关上了自己的眼睛,把自己关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徘徊,起舞,蹲下,静默地对着自己的影子,想要说些甚么而又没有回响,那个自己的眼睛也是关上的,所以说不定心里还会有一个被关住而不可知的魂灵。往年来说,我便也是这样的自己,在六月和七月错身的时候,有种潮闷的意识流在脑海中涌动。又想起了兰波所言的“生活在别处”,而于浮躁中寻找着那个别处所在,想着在那里会有怎样的一个故事有了开始,发展,有一些惊艳,而后渐渐结束,像走到一个梦的出口,一步跨出来,又回到了现实的一草一木,烈日暴雨,就像甚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我想,在一成不变的生活中如是,倘若真的出发去找寻与暂得另一种生活,是否会改变这种既定的感受呢。于是,七月初,我从南方飞往北方,把所想变成了一次旅行。
嗯,不知怎地,我又想起妮可了。当我笔下的妮可还是现实中的妮可时,她曾与我分享过许多事,一部分也带给了我写作的灵感。其中一件事,此刻记忆犹新——七月,一个女孩写好了一封信,三天后她登上了去往收信人城市的那班飞机,从南方飞往北方,到了那里,只停留了半日,买了张火车票,又回来了。听完这个似乎没头没脑的故事,我也并不着急,因为妮可总会把最清晰的部分先说出来。她说细节是一点一点编织进去的,编织进去就成了小说。于是,我问妮可那个收信人对于那个女孩而言是一个重要的人儿么?她说是,并且是喜欢的人。我又问她,女孩飞去见他是相逢还是告别?她说,对于那个女孩来说,此行相逢亦是告别,嗯,这次她真正要告别他时,相逢便是她心里的一个前提条件。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好奇于在那里只停留了半日的她是否找到了他,抑或等到了他的出现。妮可说,没有,当然不是联系不到的问题,女孩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她不喜欢打电话,只是习惯发消息,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然后从头到尾看一遍,决定要不要发出去。我抢着说,所以女孩没有在这半日发出一条给他的消息是么。妮可点点头,又摇摇头,仿佛告诉我,关于这一点,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问,那这半日女孩去过哪里呢。妮可说,她去过地铁站,想起庞德的那首诗,“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一般显现;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她坐了几站,在一个地铁出口徘徊了许久,而后她因为感到饿了,还是离开了那里,找了一家无人问津的面馆,要了一大碗面。面馆老板说从来没有见过点一大碗面的姑娘,她笑着接话说今天就遇见了啊。没有人在意她是怎么吃完这碗面的,不过她的泪水从未停过,像极了家乡梅雨季节落下的雨。我问,后面还发生了甚么吗?妮可说,没有了,后来她上了归途的火车,在车厢里迷迷糊糊睡着了,她梦见自己把带着自己照片的借书卡留在了北方,她继续做着梦,就这些了。我对妮可说,这件事可太玄乎了,好像要动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才能解释。妮可说,也许罢,她觉得女孩经历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没有必要去深究为甚么,或者主观上添油加醋。我点点头,简单地将我们的对话记录了下来,后来写了个叫《Isabella》的故事。直到多年之后,重看自己写的稚嫩的文字而回想起那日妮可的讲述时,才发现自己忘了问,她提到过的女孩的信里写了甚么,她是否寄出了那封信呢,那个她要相逢与告别的人儿收到了么,如果收到了,是在她来之前还是走之后收到的呢……可惜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妮可了,她只是出现在后来我写的一些小说里。直到读了雷蒙德·卡佛的小说之后,才知道有时故事里的空缺不是遗憾,就像生活本身,每个置身其中的人自有答案。也就在昨日,偶然遇到了妮可的朋友,说妮可七月初飞去了北方,好像是去告别一个人,没见到,又匆匆回到了南方,只是象征性地躲开了这里片刻的梅雨季节,其实这里的一草一木,烈日暴雨,她生活的地方,她要面对的一点也没少过。对了,我没有去要妮可现在的联系方式,嗯,我现在也很少写小说了,听到的,想到的,多了就无处安放,这种感觉在梅雨季节像带着一个人积蓄已久而默默留下的泪,有时又会放肆地哭成了一场倾盆大雨,哭完之后又好像甚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如常,继续沉闷。
回想妮可总是喜欢说她梦到的事,就像我现在梦到的那样。较之于小说,生活更像是梦,没有问答之下的想象,没有这许多完整的细节。是的,我们每个人都只能拥有那最清晰的部分。也许是开始,也许是发展,也许是结束,又或者是那一些惊艳,出现又幻灭,在心里想想就足够了。
七月初,我从南方飞往北方。飞行在一万米的高空之上,俯瞰窗外的云,一朵一朵去往身后,好像带走了许多疲惫心事。两个小时的旅途,不长不短,我问空姐要了一副双插孔的耳机,听飞机上准备好的音乐。有一首名叫《点水》的歌,在耳畔循环,直到飞机落地。像是一个人关上了自己的眼睛,把自己关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徘徊,起舞,蹲下,静默地对着自己的影子,想要说些甚么而又没有回响,那个自己的眼睛也是关上的,所以说不定心里还会有一个被关住而不可知的魂灵。嗯,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将近九年前的一首情歌,是徐佳莹写给杨丞琳唱的。我突发奇想,徐佳莹是否自己演绎过这首歌呢?结果在网路上还真的找到了,也与婷婷分享了,你也觉得徐佳莹唱得更好听。至于原因,可能有不少,但在我心里最清晰的,或许这首歌写的就是她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感情,或是回忆,或是预言。
我想,她未必会承认,但至少有一刻,在我心里成真了。
生活在别处么?
也许罢。但不过是蜻蜓点水。
嗯,我们还是在梦的漩涡里,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梅雨季节。
譬如,那天的飞机上,听着音乐的我偶然看见,坐在我左前方的一个女孩,拿出了一封没有盖上邮戳的信。
祝平安喜乐 万事胜意
开开
2023年7月8日夜于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