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 | 第四条论纲：我们正在经历社会的总体危机——而其根本肇因在于资本主义。

Feminism for the 99%

7.9

Nancy Fraser Tithi Bhattacharya Cinzia Arruzza 南茜·弗雷泽 / 2019 / Verso Books

来源：Arruzza C., T. Bhattacharya & N. Fraser 2019, Feminism for the 99%. London: Verso. pp.16-20.

主流观察家的意见认为，2007-2008年标志着20世纪30年代以来最严重的金融危机的开端。尽管这句话本身是正确的，但对当下危机的这种理解还是太狭隘了。我们正在经历的是社会的总体危机。它决不仅限于金融领域，而是经济、生态、政治及“护理”的共同危机。作为所有社会组织形式的总危机，它从根本上讲是资本主义的危机——具体而言，是我们置身其中的邪恶的、掠夺性的资本主义形式：全球化的、金融化的、新自由主义的。

资本主义使这些危机周期性地爆发——并且这并非偶然。这个体系不仅以剥削有偿劳动为生，它还无偿占有自然资源、公共财产以及再生产人类和社区本身的无偿劳动。资本受到不可限量的利润的无情驱使，将自己无限制地投放到以上这些东西中而不付出任何东西，以此扩张它自己（除了那些强制要求它偿付的地方）。资本受到它自身的那种损害环境、利用公共财产、强占无偿护理劳动的逻辑的驱使，周期性地动摇它——以及我们所有人——赖以生存的环境。危机已经被刻进了资本的DNA中。

当下的资本主义危机空前严重。四十年的新自由主义路线使得工资下降、劳工权益受损、自然环境受害、用以支持家庭和社区运作的能源被霸占——这一切都是在金融资本将其触角伸向社会组织的每个角落的同时发生的。因此，这也就无怪全世界的广大民众都在说：“够了！”（“Basta!”）他们跳出既有的思考框架，抵制当权的政党和那些有关“自由市场竞争”“涓滴经济”（“trickle-down economics”）“劳动市场灵活性”以及“不可持续债务”的新自由主义常识。这导致了领导权与组织的真空——并且越来越使人感觉到要做些什么。

为了99%的女性主义正是进入这个真空地带的各种社会力量的一员。然而，我们并不占山为王；相反，我们与许多糟糕的演员同台演出。随处可见的、傲慢的右翼运动承诺通过终结“自由贸易”来提高“正确的”种族地位、国民性和宗教信仰之价值，削减移民，以及限制女性、有色人种和LGBTQ+群体的权利。与此同时，在政治光谱的另一边，主流的“进步主义抵抗”（“the progressive resistance”）思潮提出的政治议程同样令人难以接受。为了使政治状况返本复初，全球金融的忠实信徒希望说服女性主义者、反种族主义者和环保主义者与他们的自由主义“保护者”联合起来，放弃那些更加雄心勃勃的、平等主义的社会变革议程。为了99%的女性主义坚决反对这种提议。我们不仅反对那种反动的民粹主义，而且还反对它的对立面，即进步主义的新自由主义思潮。我们还要借此指认并直面危机与苦难的真正来源，即资本主义。

换言之，对我们来说，危机并不仅仅是一个苦难时刻——它更不仅仅是利润增殖过程中受到的阻碍。关键在于，它同样是一个政治上觉醒的时刻、一个社会变革的机会。在危机时刻，会有足够多的人放弃他们对当权者的支持。他们不仅同往常一样拒斥政治，还去寻找新观点、新组织和新盟友。在这样的状况下，紧要的问题在于：谁来领导这个社会变革的过程、为了谁的利益，以及它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凭借这个导致了社会重组的总体危机，这种进程在现代历史上已发生过数次——而这主要是为了资本的利益。为了恢复利润增殖，其拥护者已经数次再造了资本主义——他们不仅改造了正式的经济形式，而且还改造了政治、社会再生产，以及我们与非人类的自然的关系。通过这种行为，他们不仅改造了阶级剥削，还改造了性别和阶级压迫；如此一来，他们可以经常性地挪用这些反抗力量（其中包括女性主义的反抗力量），为那些专门造福1%的人的事项服务。

同样的进程会否在今天重演？从历史上看，这1%的人从来都对社会中大多数人的利益不闻不问。但在今天，这群人尤其危险。他们对短期利益的一味追求使得他们不仅错误地估计了危机的深重程度，还低估了这种短视行为对资本主义系统自身的健康带来的长期危害：他们宁愿在当下钻井开采石油，也不愿为了他们的未来利益而保护发展所需的生态条件！

结果，我们正面临的这场危机威胁到了我们的生活。为了解决它而做出的努力带来了一些关于社会组织的最根本问题：我们要如何在经济与社会、社会与自然、生产与再生产、工作与家庭之间划定界限？我们要如何使用我们共同生产出来的社会剩余产品？以及，谁要来决定这些事项？逐利者会否设法将资本主义的社会冲突转变为积累私人财富的机会？他们会否拉拢一些女性主义反抗运动中的重要流派——即使他们改造了性别等级？或者，反抗资本主义的群众运动最终会否变成“为人类所处在的这趟[失控的]列车踩刹车的行动”？以及，如果是这样的话，女性主义者会站在反抗运动的最前列吗？

如果我们对这件事有什么决定权的话，那么我们对最后一个问题的回答将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