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正当与微民主
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克服本职工作之余不做科研的负罪感。这就有点像上学时除了白天上课,晚上还要完成家庭作业。没有完成作业,第二天当然是说不过去的,要挨批评。而现在,我已经在岗位上履职多年,尽职尽责地完成了日常工作之余还想要见缝插针地利用时间做科研,有其它的产出。自我要求估计从学生时代开始就不断内化,成为了一种难以抵抗的自我约束力。但我现在也觉得不在岗位时的休闲是完全正当的,或者一直拖延着不完成论文也是正当的,甚至没有科研产出也是正当的。
怠惰是正当的,原因很多,首先是要求不合理。我是一名临床医生,本职工作就是治病救人,在这份工作上我自认尽职尽责,如果还要求我在科研或者教学领域有所进步,那也应该是锦上添花。而且现在要求我又做临床又做基础,只能让我什么都做了点皮毛,什么都做不精深,简单说就没让专业的人做本专业的事。之所以一个临床医生要做基础医学研究员要做的工作,实则是现在对医院和医生的评价系统的畸形。要求产学研,那就是骡子是马都要在赛道上跑跑。想要晋升,SCI文章和课题一个都不能少。
此外,深入到科研的细节工作中去看,就会发现自己与其说是在探索科学的边界,毋宁说被浩如烟海的文书工作包围。"工作之余有时间可以写写标书啊!"这句话能随随便便地说出口,那么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亲自上阵写过标书。无论是像打通任督二脉那般地把思路理清晰,还是字字珠玑地把故事讲圆满,都不是容易事。而且预实验部分是要有数据有初步结果的,那就要有钱开展实验。钱从哪里来?当然是写了漂亮的标书,获得了资助。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个死循环。
我到现在也没有修炼出使唤科里年轻人或者研究生不自责的好心态。我总无法布置任务给别人,虽然心里知道我只要要求,就会有人帮我完成,但我就是说不出口,但凡自己能做的绝不麻烦别人。因为换位思考,我也曾经是科里最年轻的,也曾经在大家都已经休息的时候仍跑前跑后,被支使得团团转。我不喜欢这种高位者对地位者的役使,而当我拥有了地位时能做的就是打破这种役使的循环。
"你不使唤年轻人,总会有人使唤。"我当然无法左右其它人,因为意识到其中的不公正都难,更何况践行。但当我践行自己所认同的微小的民主关系,比方说我和研究生共同完成一项任务,我们承担的劳动量和时长基本五五分,同时也一起成长,学习知识和技能。我相信民主的力量会因为我的坚持而得到某种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