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红尘走一遭
七月,下山。念经参禅数月,清心寡欲,神志清明。识人断物大有长进。远离喧嚣、与世隔绝的修行是不够的,非得去红尘里摸爬滚打一圈,经历一番爱恨情仇,如果还能心无挂碍,放下执念,才能知行合一。于是下山,出一趟远门。靠近红尘的每一个起心动念,都让我离佛越来越远。
北方的夏天是美好的。白天干燥、敞亮,傍晚就凉风习习,呈现出俗世的烟火气。北方多白桦,树叶闪着银亮的光。拜访朋友们,无一不是热烈而真诚。放声歌唱、微醺亦或大醉,静默、微笑。我试着接纳了一切,也被一切接纳,喜悦而充盈。酒过三巡,光影重叠,每个人的脸上呈现出不同的生动:忧伤的,欢乐的,慈悲的。听过各种版本的《送别》,还是更偏爱口琴版的,有一种举重若轻的忧伤,淡淡的,不厚重。友人练习了很久,真正吹给我听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了情绪。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有的人留在了昨天。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想到过往,好像只是一刹那,又觉得已经过完了一生。我们送别了过往,又迎接了新生。爱从来不是纸上谈兵的事。它是具体的,生动的,滚烫的,起心动念就是大喜大悲。结结实实地拥抱过,体验过,你只有变成爱本身,才能了悟爱。
遥远的地方,与你精神相连息息相关的一棵树,有一天没有任何征兆地被砍倒了。你总是说要坦然接受每个阶段的聚散离合,但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你才看到自己的执念和贪念——你反复咀嚼爱发生的每个瞬间,妄想再次发生并且能时时拥有,抱着那点儿无望的幻象不愿松手,否定自己的一切并且不愿醒来。你难过的从来不是失去。曲终人散,美好的东西随风飘散,没有什么能永远地存在,面对无常,你难过的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过去心不可得,
现在心不可得,
未来心不可得。
道理你都懂,人望山、鱼窥荷,世上何来常青树。我们都是在各种关系中看到自己,全情投入,破碎重组,而后悟。
接纳自己比接纳世界更重要。聊天与见面不是必要的,分享与挂念不是必要的。不必时时凝视,放在心里即可。哪怕是放在心里,也不必时时拿出来翻阅、检视、回味。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失去的另一头,是一个更辽阔的世界。爱源于内心,是一种状态,不是某一刻,活在当下,但不局限于此时此地,不局限于哪一种身份和关系。爱不是占有,也不需要刻意摈弃,你愿意成全对方的孤独并小心翼翼地呵护,你能够承接、吸收与转化对方的阴暗面。只有这样,才能撑得起孤独与寂静,相对无言而安心。
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经历种种,才知道坦荡与温柔是那么可贵,被看见并且懂得是那么难的。偏偏越温柔的人越难驯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