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龙的美国梦

李小龙 : 神话和真实

9.2

[美]马修·波利 / 2021 / 天地出版社

在2019年的电影《好莱坞往事》中，导演昆汀·塔伦蒂诺大概没有想到，他会因为塑造的李小龙的形象而遭到众多中国影迷的围攻。影片中的李小龙段落很少，而且几乎无关紧要，但是因为这短短的几分钟的戏，让我们看到了一个非常狂妄、傲慢、自大的李小龙的形象，最重要的是，很多影迷无法接受，李小龙跟布拉德·皮特饰演的特技替身的较量中，轻易被摔在了地上。这部电影上映后，李小龙的女儿李香凝提出了抗议，众多影迷也表达的不满，但是昆汀从不觉得他塑造的人物角色有什么问题。

这件事，本来已经过去的差不多了，后来有个播客跟昆汀闲聊，又闲扯到这件事。昆汀再次重申了他的观点，他的意思是，如果这件事是李香凝提出抗议，他表示接受，但是如果是其他人，那就是滚一边去。让我们看下这个片段。

昆汀觉得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塑造的李小龙的形象是有根有据的，他还提到了关于李小龙最新的传记马修·波利2018年出版的《李小龙 神话和真实》，他说波利在书中提到了，李小龙在拍摄现场总是表现出来一种盛气凌人，非常傲慢的形象。但是这个形象是否属实呢？我们又该如何理解李小龙的神话呢？今天我们就从这本书开始聊聊，我们认知中李小龙和现实中的 李小龙的形象有多大的反差。

首先我们应该明白一点，李小龙的一生并不是我们现在想想中或者看到的一生。比如我们现在能看到的介绍和纪录片，仿佛李小龙就是国际巨星，武士大师，武术哲人，是努力向西方传授东方哲学和东方武术的大师，他自创的截拳道，吸引了国际上无数的功夫爱好者，他的几部电影让他成为国际巨星等等。某种程度上，这并不准确，至少在李小龙生前没有实现。我们现在看到纪录片中，几乎所有的好莱坞明星和名人，提及到李小龙都是非常尊敬，赞不绝口，认为他影响了一个时代。但是这种影响是李小龙去世后才实现的，在他的生前，短暂的三十二岁的生命，最后两年多的时间，他才短暂实现了他的部分美国梦。

我们首先应该了解到在李小龙生活生活的年代里，作为中国人，亚裔在美国的处境是什么样子的。李小龙生于1940年11月27日，他的父亲李海泉是一名粤剧演员，当时正好在美国演出，持有美国的签证，因此李小龙在美国出生，是美国公民。当时李海泉赴美演出是为了从海外华人社区筹集资金，支持抗战。演出完毕后，他们回到了香港。1941年12月8日，我们都知道，日本偷袭了珍珠港，八个小时后，日本入侵了香港，25日，香港沦陷。日军占领了香港三年零八个月，香港人口从150万下降到了60万。李小龙一家人的生活自然也不会好过。日本投降以后，香港经济振兴，依靠四套房产，李小龙一家人的生活倒也衣食无忧。李小龙生性调皮，开始读书也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形象，总是打架斗殴，喜欢拳术。经过了同学的介绍，十三岁的李小龙他开始跟随叶问学习咏春。学会了武术并未让李小龙手信，好勇斗狠导致他总是跟同学产生冲突，于是在一次冲突之后，他的最了香港有诠释的家庭的孩子，父母担心他会遭到什么不测，于是1959年，送他去了美国。

我们一定要结合李小龙生活的时代来才能真正了解李小龙在美国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亚裔在美国一直都是弱势群体，尤其是1882年出台的《排华法案》，引发了更多的针对华裔劳工的暴力行为。接下来的半个多世纪，在美国的华人一直都是被边缘化的，隔离在属于自己的唐人街内，唐人街，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被人鄙视、歧视以及不被信任的少数人群的聚集地。珍珠港事件爆发后，有十二万日裔美国人被逮捕，送到集中营。美国人对中国的态度因为针对共同的敌人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二战结束后，虽然逐渐放宽了对中国移民的限制，但毕竟对亚裔的歧视根深蒂固，到了现如今的川普年代，也没有根本性的变化，所以我们很难说，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身为亚裔的李小龙，可以在片场对一个白人演员如此地傲慢无礼。

如果我们总结李小龙去美国之后的生活，这段生活是从1959年5月17日开始的，到1973年7月20日结束，中间只有十四年。他刚去的时候才十九岁，一个十九的亚裔少年，想在美国这个种族歧视的地方闯出一片天地，可想而知的其中的艰难有多大。正如大多数刚到美国的亚裔都是靠打工去挣生活费，但是李小龙在偶然的机会中，他意识到，可以依靠教授武术为生。我们时刻记住，李小龙那时候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处在反叛的年纪，他对中国的传统武术并不感兴趣，传统的武馆也不是他想达到的目标。他的目标是利用现代的锻炼方式和技巧，结合传统武术的实用性，再加上他个人的自我营销，将这种新兴的武术方式推销出去。

这是很有意思的地方，因为我们很难想象，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可以有这样的天赋和头脑去创建一种新兴的搏击方式。传统武术的套路和花架子都被他驱除了，他更倾向于更加简单直接的方式去击败敌人。这种方式非常有效。他的自我营销方式也非常独特，总是让对手去主动向他攻击，而他能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情况下，击败对手，从而也让对方瞬间有了很深的印象。这个套路屡试不爽，李小龙正是依靠这种强烈的自我推销方式，吸引了大批的学员，而且依靠这些学员的口碑相传，李小龙最终开始吸引到了好莱坞的众多明星，也都跟随他学习武术。李小龙在成为巨星大部分时间里，其实都是做的私人教练的工作，他是众多好莱坞明星的私人教练。

好莱坞往事 (2019)

7.3

2019 / 美国 英国 中国大陆 / 剧情 喜剧 / 昆汀·塔伦蒂诺 / 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 布拉德·皮特

在昆汀的电影《好莱坞往事》中，我们最把关注点聚焦在那场电影中没有发生，但是在现实生活中非常惨烈的曼森邪教杀人案。这件凶杀案跟李小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波兰斯基和他的新婚妻子沙朗·塔特都曾上过李小龙的私教课，他们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在现场被杀的另外一位朋友是莎朗的前男友，也是好莱坞著名的明星理发师杰伊·赛布林，他是李小龙的好朋友，正是通过他的关系和介绍，李小龙才真正接触到很多好莱坞明星，成为很多明星的私人健身教练。在案件发生之后，凶手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波兰斯基一度怀疑过李小龙，因为李小龙可以接近他的家，而且他是有能力犯下案件的。当时，凶手在案发现场留下了一副近视眼镜，而李小龙偶然间透露过，他丢了一副眼镜。波兰斯基不动神色地陪他去配眼镜，发现李小龙是高度近视，跟现场留下的眼镜度数不符，这才详细他不是凶手。

李小龙在好莱坞的生活并不成功，因为很显然，没有一个明星会把一个亚裔的私人教练当回事，尤其还得知他有着很大的野心，想在好莱坞一鸣惊人，那些不了解他的明星和投资人会觉得他是痴人说梦，而那些了解李小龙的能力和野心的人，也会对他产生戒备之心，生怕有天他会成功，返回来可能将他们踩在脚下。所以，李小龙大部分时间都是私人教练，偶尔在那些需要亚裔角色的电影和电视剧中客串一个很刻板和猥琐，几乎不会有什么台词的角色。我们现在熟知的是李小龙《青蜂侠》里的角色加藤，这个角色我们看起来像是男主角的助手，最初的时候只不过是被写成了佣人，在李小龙的强烈抗议之下，才改称为助手。而且出场的场景非常少，李小龙饰演的角色并没有什么意义。如果是有什么意义的话，大概就是，通过这部电视剧的拍摄过程，让很多演员意识到，李小龙可以成为他们的线下教练，也算帮助他打开了好莱坞明星教练的市场，可以养家生活。

唐山大兄 (1971)

7.8

1971 / 中国香港 / 动作 / 罗维 吴家骧 / 李小龙 田俊

李小龙真正的爆红是在回到香港之后，当他在好莱坞处处碰壁，没有任何角色可以演的时候，香港正好播放了《青蜂侠》，而且好评如潮。这部在好莱坞已经停播的电视剧，让香港的电影大亨开始留意到了李小龙，邀请他回香港拍片。我们现在看到的李小龙所有的主演的电影《唐山大兄》《精武门》《猛龙过江》，都是他回到香港跟从邵氏电影公司独立出来的邹文怀成立的嘉禾电影合作拍摄的影片，事实证明，香港电影才是李小龙的发家之地。从1971年开始，他凭借《唐山大兄》成为了香港最炙手可热的巨星，后来的《精武门》《猛龙过江》也让他的影响力扩展到了东南亚。但是，李小龙从来没有放弃过好莱坞，对他而言，他的梦想是在好莱坞成为一名国际巨星，此时，他认为已经有资格跟好莱坞的高层人士进行谈判，但是好莱坞的势利从来也不会变好，尽管华纳的高层认为李小龙确实有一名巨星的潜质，但是他们认为让一名亚裔主演一部好莱坞电影依然不会有很大的作为，但是他们又看到了李小龙在东南亚的巨大市场，于是，他们同意李小龙拍摄一部好莱坞电影《龙争虎斗》，但是华纳高层只负责出资二十五万美元，剩下的七十五万需要香港的嘉禾出资。换句话说，《龙争虎斗》看起来是一部好莱坞电影，但如果从投资来看，他依然是一部香港电影。因为这部电影，李小龙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在拍摄过程中，几度中暑，晕厥。1973年7月20日，电影即将上映，李小龙在他的香港女星丁佩的家中猝然离世。也就是说，李小龙的美国梦始终也没有实现。

龙争虎斗 (1973)

8.3

1973 / 美国 中国香港 / 动作 犯罪 / 罗伯特·高洛斯 / 李小龙 石坚

李小龙的神话建构是从他去世之后开始的。李小龙的去世，让两个月后上映的《龙争虎斗》成为了真正的爆款电影，这部电影名副其实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种成功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把李小龙的华裔英雄的形象带到了世界各地。李小龙的电影在西方流行文化总树立了一个全新的中国形象：功夫大师。在李小龙之前，西方就行文化中的华人形象只有两位傅满洲，一个虚构人物，黄祸的代表，还有一个大反派，陈查理，也是虚构人物，华人探长，然而这两种银幕上的形象都显得过于迂腐刻板，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强化了西方人对中国男性的固有印象：顺从、没有攻击性、身体孱弱，缺乏男性气概，而李小龙的出现，以一种不畏强权、自强不息的精神，凭借着过硬的拳脚功夫和极佳的身体表现，树立了新的华人形象。他是第一个能够体现好莱坞对经典明星定义的华裔演员，男人都梦想成为他，女人想和他在一起。棱角分明的李小龙以自信的微笑、挑衅的手势，优雅但致命的动作，给了中国人很大的勇气。李小龙的神话之所以很难打破，是因为这几乎是百年以来，影响最为深远的华人演员的形象，某种程度上，昆汀塑造的李小龙可以是真实的，但是昆汀无法了解的是，他以为他电影中那个张狂自大傲慢的李小龙更加的真实，但是他无法理解的是，李小龙傲慢的面具之下，是多少个华人在好莱坞卑微求生存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