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老几

我住的的地方很小，抵墙放下一张床，剩下的这一侧就只剩一米多的距离。所以我有时候会拿一个很矮的凳子，头倚床，腚着凳，脚蹬墙，这样躺着，把电脑放在对面，看电视。

而双脚的旁边便是门，我都会虚掩着，打开一些，把脸和身躯藏起来。旁人经过，只看到一双光脚，模糊听到一些电视的声音。

晚上吃完饭，打开少年包青天的视频，我便又躺下了，隐约听到门外哒哒的脚步声，哈哈，那个小鬼果然又来了。

他每天似乎就等着我把门打开。我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悄悄靠近，然后门缝里便伸进来一只胖乎乎的小手，犹犹豫豫地，想玩电脑桌上的眼镜盒，我拿脚点他一下，他忙缩了手，但马上又杀进来，朝我的小腿拍了拍，然后要推门。

我早防着，右脚轻轻抵门，任他在外面推，他推一寸，我又关一寸。他坚持了一会，听到他妈喊吃饭，便赶紧跑了回去。

他妈妈是个很严厉的东北女人。这家人我都未谋面——只隐隐约约地见过，认不清，但声音我却一个一个熟悉得很。每天早晨就听到两公婆按捺着嗓门，在催促孩子起床，或者安慰着孩子的哭声。

他们家不喜欢关门，我每次回来都刻意不往里看，然后做贼似的开门进屋——他们肯定认得出我，只是不会知道我的声音。

我想，我和这小家伙的游戏只怕也玩不久，因为刚刚听见那女人在训话，说早告诉过你，不要乱敲别人家的门，就是不听！等下就把你卖给楼下收破烂的爷爷！那孩子呜呜哇哇地喊，然后又哭起来。

我一边可惜，一边又觉得这妈妈做得对，早点教会孩子界限的概念，总是大有裨益。但此时若有所失地，又要可惜什么呢？

想起之前有一位朋友让我看他写的文章，说希望能为他写一个评论。这事换作三年前的我，绝不会推辞，但现在却要犹豫了。我记得有一个在网上认识的朋友，在我对他的文字口无遮拦说了一些意见之后，马上就把我拉黑了。

人与人之间总是有界线的，我大概越界还不自知，食苦果，宜哉。

汉赵时，有一位名叫刘殷的大臣告诫他的子孙，说不要轻易对君王发表意见，因为“凡人尚不可面斥其过，况万乘乎！”

而文人在笔墨间的专行独断，是甚于皇帝的，“改我一字，男盗女娼”。

大概刘殷讲得对。我们尽管觉得这话并不全对，但在隔门摸过几次陌生人的脚，被骂非礼，被母亲训斥过之后，便急忙抄下来作为签名和划界限的依据，从此待人接物战战兢兢，坦然做了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糊涂人。

孩子的可爱，就在于他毫无门户之见和人伦大防，他敢于去推开你正在上厕所的门。但我们是吃过亏的，知道这样子是不行的，于是早早把界限的理念灌输给他，让他步入社会以后，不走弯路。

但此时若有所失地，又要可惜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