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悲剧的诞生》六
悲剧的死亡
悲剧的死亡,在于一场自杀,在于将这种本来脱离于现实世界的幻景重新拉到现实世界当中。这直接来源来自于苏格拉底所代表的思想:理性主义。
理性主义者的最大问题可能在于他觉得事事都可以用理性与逻辑,知识与推理来完成。它本身背后代表着一种乐观主义,他觉得所谓世界的边界是可以达到的,只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有达到。但是尼采觉得,这种理性主义恰恰只是在阿波罗的幻景当中肆虐,它所认知的只是表象。他以为自己达到了真理,但他只可能达到真理的表象。
这个要素在每一个推论中欢庆自己的节日,而且唯有在冷静的清醒和意识中才能呼吸:这种乐观主义要素一旦进入悲剧之中,就必定渐渐地蔓延开来,使悲剧的狄奥尼索斯区域萎缩了,必然使悲剧走向自我毁灭——直到它跳进市民戏剧中而走向灭亡。我们只需来想想苏格拉底的原理的结论:“德性即是知识;唯有出于无知才会犯罪;有德性者就是幸福者”;在这三种乐观主义的基本形式中,蕴含着悲剧的死亡。因为现在,有德性的英雄必定是辩证法家,德性与知识、信仰与道德之间必定有一种必然的、可见的联合,现在,埃斯库罗斯的先验的正义解答,沦落为“诗歌正义”[插图]这一浅薄而狂妄的原则了,连同其通常的deus ex machina [解围之神]。——《悲剧的诞生》
为了表明苏格拉底也具有这样一种驾驭者地位的尊严,我们只需认识到,他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此在方式的典型,即理论家的典型;而洞察这种理论家典型的意义和目标,乃是我们[插图]下一步的[插图]任务。与艺术家一样,理论家也对现成事物有一种无限的满足感,并且也像艺术家那样,由于这种满足感而避免了悲观主义的实践伦理,及其只有在黑暗中才闪光的犀利目光[插图]。因为在每一次真理的揭示过程中,艺术家总是以喜悦的目光停留在那个即便到现在、在揭示之后依然隐蔽的东西上,而理论家则享受和满足于被揭下来的外壳,以一种始终顺利的、通过自己的力量就能成功的揭示过程为其至高的快乐目标。——《悲剧的诞生》
理性主义逐渐将神话用逻各斯取代,但我们实际上开始明白,知识也好,逻辑也好都是人为建构的一种秩序,是表象世界的,是一个面纱。
与这种实践的悲观主义相对照,苏格拉底乃是理论乐观主义者的原型,他本着上述对于事物本性的可探究性的信仰,赋予知识和认识一种万能妙药的力量,并且把谬误理解为邪恶本身。在苏格拉底类型的人看来,深入探究那些根据和理由,把真正的认识与假象和谬误区分开来,乃是最高贵的、甚至唯一真实的人类天职:恰如自苏格拉底以降,由概念、判断、推理组成的机制,被当作最高的活动和一切能力之上最值得赞赏的天赋而受到重视。甚至最崇高的道德行为,同情、牺牲、英雄主义等情感,以及那种难以获得的心灵之宁静,即阿波罗式的希腊人所谓的“审慎”,在苏格拉底及其直到当代的同道追随者看来,都是从知识辩证法中推导出来的,从而是可传授的。谁若亲自经验过一种苏格拉底式认识的快乐,体察到这种快乐如何以越来越扩大的范围,力图囊括整个现象世界,那么,从此以后,他能感受到的能够促使他此在的最强烈刺激,莫过于这样一种欲望,即要完成那种占领并且把不可穿透的知识之网牢牢地编织起来的欲望。
在这张知识之网下,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理解也会被理解,理性主义的问题并不是找到面纱或者移除面纱,而是开始在面纱之上再次制造一个面纱,创造一个修正过的表象。
让我想起了那个最喜欢用这张图形容博士研究的故事,想像一个包含了人类所有知识的圈,当你小学毕业的时候,你知道了一点:当你高中毕业的时候,你知道的多了一些:有了学士学位之后,你有了一项专业:一个硕士学位深化了你的专业:阅读研究论文能让你触碰到人类知识的边缘:当你站在边缘的时候,你专注于一个点,你在边缘专攻了一些年:直到有一天,你在边界取得了一点突破:当然,现在这个世界对你来说不一样了:


我们最后发现,这张图实际上是这样的,

藏在冰山下的仍然是一片混沌。
但现在,科学受其强烈妄想的鼓舞,无可抑制地向其界限奔去,而到了这个界限,它那隐藏在逻辑本质中的乐观主义便破碎了。因为科学之圆的圆周线具有无限多个点,至今还根本看不到究竟怎样才能把这个圆周完全测量一遍;所以高贵而有天赋的人,还在他尚未达到生命中途之际,便无可避免地碰到这个圆周线的界限点,在那里凝视那弄不清楚的东西。如果他在这里惊恐地看到,逻辑如何在这种界限上盘绕着自己,终于咬住了自己的尾巴——于是一种新的认识形式破茧而出,那就是悲剧的认识,只为了能够为人所忍受,它就需要艺术来保护和救助.
© 本文版权归 Thesinnerlady 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
© 了解版权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