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头碱杀人谜案

猝死的妻子

1986年5月20日，冲绳县石垣岛警局接到八重山医院的医生报警，名叫神谷理沙子的33岁女性被送医经抢救无效被宣告死亡，医生认为理沙子的死因非常可疑。

（理沙子）

理沙子和新婚丈夫神谷力还有理沙子的三个女性朋友约定一起到石垣岛旅行。理沙子和神谷力在那霸机场和三个朋友会合后，神谷力临时有事需要返回大阪，留在机场，理沙子和朋友们按原计划登上飞往石垣的航班。飞机12:53着陆，理沙子四人打车去预订的酒店。不想理沙子在出租车上就倍感不适，浑身冒冷汗，四肢无力，朋友们照顾她捱到酒店房间，以为让她躺下会舒服一些，结果情况更加糟糕，朋友们赶忙拨打119求助，理沙子在救护车上已经出现心肺骤停，急救人员奋力施救为她延续生命体征，医生想尽办法，却只能在不到两个小时后放弃抢救。理沙子于15:04死亡。

理沙子死时，神谷力还在那霸机场等飞大阪的航班，接到妻子的死讯后，他改乘到石垣机场的飞机，赶到八重山医院。警方委托琉球大学医学部医学系的助理教授大野洋吉博士对理沙子进行尸检，神谷力原先不同意解剖，在警方的说服下总算勉强接受。理沙子的内脏器官都没有病变，仅心脏部位有少量出血，符合急性心肌梗塞的症状。大野博士虽然将心肌梗塞作为死因写进尸检报告，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于是以防万一，从理沙子的心脏里抽取了30毫升血液留存。

坎坷的人生经历

理沙子的朋友们不相信理沙子会突发心脏病，向警察表达了对神谷力的怀疑：理沙子是神谷力的第三任妻子、她们认识的第六天神谷力就向理沙子求婚、理沙子过世时和神谷力刚结婚三个月、神谷力为理沙子购买了金额巨大的多份人身保险、理沙子已服用神谷力配制的营养胶囊一段时间……

（神谷力）

警方对47岁的神谷力作了初步摸排。神谷力1939年在仙台市出生，有一个大五岁的哥哥，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家境富裕。神谷力的父亲原是东北大学工学部的教授，1945年日本战败后辞去教职，致力参加日本共产党的活动。1948年，神谷力9岁时，父亲因卷入纷争，被作为政治犯关押。神谷力的母亲扛下家庭经济和抚养孩子的重任，压力巨大。不久她与小六岁的男子发生婚外情，不顾两个孩子，把情人带到家中厮混。

1951年日本与二战同盟国签订旧金山和平条约，神谷力的父亲获释。发现妻子与他人有染的父亲要求妻子立即回归家庭。已经变心的母亲想要和情人在一起，对方却只是抱着玩玩的态度，无意接纳想要脱离家庭的母亲，提出分手。那年神谷力上小学五年级，万念俱灰的母亲当着他的面服下安眠药自杀，父亲不在家，神谷力服侍昏迷的母亲，以为她不久就会醒来，然而两天后她过身了。神谷力备受打击，邻居们对他一家避之不及。

神谷力的父亲并没有因为妻子的死想到忽视已久的孩子，仍致力于政治，神谷力从六年级开始半工半读，住进工厂宿舍，初三才回到父亲和继母身边。

1958年神谷力报考东北大学，但没有被录取。第二年神谷力只身搬到东京，在池袋的书店找了份工作。1961年神谷力入职音响设备制造公司，公司破产后，他换了好几份不同工作，每次都做不长久。

复杂婚史

1965年26岁的神谷力和护士山下恭子结婚。婚后第六年，他外遇同公司会计部门同事山田夏江，两人秘密交往十年。1981年山下恭子因心肌梗塞去世，终年38岁。恭子没有人身保险，神谷力也没有从第一任妻子的死亡中获得经济利益。

恭子死后神谷力为夏江购买保额1,000万日元的人身保险。1982年10月神谷力和夏江结婚。夏江身体抱恙，开始服药。1985年9月的一天，38岁的夏江回家途中突然晕倒，被送医后不治身亡，医生认为死因系急性心力衰竭。神谷力以丈夫和受益人的身份领取了夏江的保险。

神谷力在夏江死后一个月认识了在池袋的夜店做女公关的理沙子。他给理沙子钱，给她买礼物，相识仅六天就向她求婚，而理沙子也不顾家人和朋友的反对与神谷力同居。当年11月，神谷力和理沙子从东京搬到大阪，次年2月，约会仅五个月的两人结婚。

（神谷力）

警方查实，1986年3月28日至4月5日的短短九天里，神谷力向住友，三井，明治，安田四家保险公司为理沙子购买总赔付金额达1.85亿日元的人寿保险，每月光是保费就需要缴纳18万日元。一个半月后理沙子离世，神谷力仅缴纳过一次保费。

与理沙子结婚时，神谷力号称经营着管理咨询公司，但公司近三年几乎没有任何业务，神谷力还借了高利贷，买高额保险实在是不合情理。

（神谷力的三任妻子都在30多岁时因心脏问题突发死亡）

理沙子死后，神谷力迅速向四家保险公司申请理赔，保险公司以神谷力和理沙子隐瞒理沙子曾因神经系统疾病住院的病史拒绝赔付，神谷力将保险公司告上法庭。东京地方法院一审以神谷力没有向保险公司交代理沙子神经系统疾病历史的义务判神谷胜诉，保险公司需要向他理赔。1990年保险公司提起上诉，神谷力撤回诉讼。

乌头碱中毒之谜

令神谷力不再主张领取理沙子保险的，是警方对理沙子之死的调查进展，以及神谷力新惹上的麻烦。对理沙子验尸的大野博士一直纠结于理沙子的真正死因，他查阅了大量相关文献，发现理沙子死前的症状与乌头碱中毒相似。乌头碱是一种生物碱毒素，具有强烈毒性，人口服0.2毫克就会中毒，3至5毫克会引发死亡。乌头碱中毒的表现有肌肉无力，身体局部失去知觉，头晕，呕吐，腹泻，抽搐，低血压，意识模糊，心率失常，直至死亡。乌头碱会激活钠离子通道，抑制血管运动中枢使血压下降、心律失常，继而导致心输出量下降，血容量减少。

大野博士检测了保留的理沙子心脏的血液，果然在里面测出乌头碱。理沙子的致死原因被改为中毒，警方正式以谋杀案展开调查，神谷力因为与理沙子的利益纠葛，是首要的嫌疑人。

（附子）

乌头碱主要存在于川乌，草乌，附子等植物中，需要用弱碱性水溶液浸泡提取。附子是会盛开紫色花朵的美丽植物，广泛生长在除冲绳岛之外日本各地的山脉和田野里。警方得到神谷力在理沙子死前从福岛县的一家花店购买69盆附子的证据，更在神谷力居住公寓的榻榻米下方搜到附子，神谷力的嫌疑进一步增加。

可是警方还是无法以杀人罪名拘捕神谷力——大野博士无法解决理沙子死亡时间的谜团。乌头碱的毒性通常在人服下毒素后几分钟至至多一小时发作，理沙子在上午11:35许与三个朋友在那霸机场碰头直到13:15在出租车上出现中毒症状的一小时四十分钟里没有饮水或进食过。理沙子告诉朋友们自己吃下神谷力特制的营养胶囊是在感到不适前两个多小时。大野博士将乌头碱装入胶囊进行实验，胶囊仅能推迟毒性发作几分钟时间。如果神谷力的营养胶囊里含有乌头碱，理沙子应该更早出事。按理沙子的中毒时间推算，神谷力具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以毒抑毒

（杂志对神谷力的报道，左上为理沙子葬礼，左下为理沙子，右图是神谷力的第二任妻子山田夏江）

大野博士再次检测理沙子的血液样本，其中的确含有河豚毒素。

（河豚）

河豚毒素与乌头碱同样都是生物碱毒素，也是自然界存在的毒性最大的神经毒素之一，被人体吸收后迅速作用于神经中枢和神经末梢，通过阻断钠离子通道阻止神经冲动的发生和传导，使得肌肉麻痹，脉搏迟缓，血压下降，严重者死于呼吸和心力衰竭。

大野博士不断调整乌头碱和河豚毒素的比例，在特定的比率之下，乌头碱发挥毒性的时间延迟至一个半小时至两个小时之间。由于河豚毒素和乌头碱对人体的作用方式不同，河豚毒素阻断钠离子通道，而乌头碱激活钠离子通道，二者同时存在时会互相干扰，延缓毒性发作的时间。河豚毒素的半衰期比乌头碱要短，在河豚毒失去对乌头碱的阻抗效应后，乌头碱生效，造成死亡。

麻烦重重

神谷力在理沙子去世后搬回东京，在足立区的一家汽车零部件制造公司担任财务总监。1990年他放弃向保险公司索赔后，因挪用公款的丑闻被迫辞职，移居北海道。1991年6月9日，东京警视厅以贪污罪将神谷力拘捕。他用公司的资金为自己购置七套公寓，几乎每晚都去银座的酒吧喝酒消遣，有至少三个情妇。警方更查出他求职时自称有会计师资质，但注册会计师的名单上并没有他的名字。

神谷力承认贪污公款，而且在他之前的工作中，他也利用职务之便多次窃取公司财产。

（神谷力第二次被逮捕）

7月1日，警视厅再以谋杀和诈骗未遂罪名逮捕神谷力。1981年至1986年的五年里，神谷力的三任妻子死亡。警方仅掌握了理沙子死亡的证据，山下恭子和山田夏江的死因仍然悬而未决。

1994年神谷力谋杀理沙子案件开庭，检方请求法庭对神谷力处无期徒刑。神谷力拒不承认杀人。

检察官对案情还原如下。

1981年至1985年，神谷力在东京专门租了间公寓进行化学实验。他购买了大学的实验设备制造毒药。公寓的房东表示，神谷力租用公寓期间，水电费都高得惊人。神谷力从附子中提炼乌头碱，从河豚中提取河豚毒素，将毒素在100多只白鼠上反复测试最佳比率，终于得到完美的杀人配方。

理沙子是神谷力选中的受害者，他以钱财礼物骗得对方信任，与其结婚后买了巨额保险。1986年5月初，神谷力提出和理沙子去冲绳旅行，主动让理沙子邀请她的朋友们，还承诺会承担她们旅程的一应费用。5月19日，神谷力和理沙子从大阪飞抵冲绳县那霸市，过了一夜。次日两人在那霸机场与理沙子的三个朋友见面，准备乘飞机去石垣岛。神谷力假装想起工作上的急事，不得不回大阪处理。于是他留在机场，让理沙子和朋友们不用管他。

神谷力在和理沙子到达那霸机场前，要理沙子服下自己配置的营养胶囊。理沙子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的胶囊里有着乌头碱和河豚毒素，她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

河豚毒素抑制乌头碱毒素发作，理沙子在两小时后产生中毒反应，朋友们拨打119，但为时已晚。

神谷力试图杀死理沙子领取保金以偿还欠下的高利贷。检察官还指出，神谷力的第一任妻子山下恭子和第二任妻子山田夏江很可能也是中毒身亡，因为她们的死亡时间分别是1981年和1985年，这个时间段正好是神谷力疯狂进行毒理实验的时期。

神谷力通过辩护律师反驳称，买附子是为了观赏，买河豚是想要创办食品加工公司。 东京地方法院采纳了检方的说法和所有间接证据，宣布神谷力为谋求保险金杀人罪名成立，对其处无期徒刑。神谷力提起上诉，二审时东京高等法院维持一审判决；神谷力再次上诉，日本最高法院驳回上诉，确认无期徒刑。

狱中的神谷力始终坚称无罪。他于1995年出版 嫌疑人-附子杀人案一书，于2000年出版 附子杀人案真相 一书，辩解自己与理沙子的死毫无关系。

2012年11月，73岁的神谷力因癌症在大阪医疗监狱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