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推理小说翻译/《海底电报》/斯特里布林
犯罪心理学家亨利·波乔利先生在电话里辩解道:“斯莱登贝里先生,我在迈阿密的工作纯粹是理论方面的,我并没有把太多时间用在研究犯罪实践上......”
“但这次正好是‘纸上谈兵’类的问题,”听筒里的声音严肃地追问。“斯坦霍普号今天就要到港了,我们希望你和我们一起上船,然后——”
“如果有什么问题是会发生在船上的话,十有八九是走私。”心理学家推测道。“但是我真的不是行李检查方面的专家。”
“哦,根本不是那样。问题来自一份来自A.J.P.L.的电报。”
“让我看看——那是美国珠宝商保护协会吗?”
“你说得对,博士,问题是我们不能完全破译它。”
迈阿密海关收到了一份他们无法破译的电报,这有点异想天开。波乔利先生在电话里微笑着建议:“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把电报内容读给我听吗?”
“我们——我们更希望你到码头来。除非你认为你能够马上破译这份电报的内容......”
沉默了大约半分钟,那声音又开始说:“电报内容如下:
‘伏牛花。务必小心照料。
斯坦霍普。36-B——羽毛——1915年领事报告1125期第6页。
领取报酬/奖励。-——J.达格莫尔·兰普顿,美国领事馆,伯利兹城。’”
“你有哪些地方弄不明白呢?”心理学家问道。“羽毛——你知道羽毛是什么意思吗?”
“我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剩下的就很简单了。伏牛花的意思是钻石走私者。斯坦霍普是一艘船的名字,它半小时后就会停靠在这里。36-B是走私犯的客舱号码。剩下的就是简单易懂的常用英语了。如果我们抓住他,J.莫尔·兰普顿会为这次行动提供赏金,钱由美国珠宝商保护协会出。”
“那领事报告呢?”
“还不知道。我派了一个职员去查1915年的报告。我们把它们放在海关阁楼的货箱里。这是第一次事出有因地去翻找那些东西,那些报告之前根本没人看。”
“您不认为领事报告是另一个暗号吗?”
“不,我们一开始就怀疑。我们搜索了几乎所有相关的电报编码,但‘领事报告’似乎没有任何意义。有意义的就只剩下实际报告本身了。”
“这个细节非同寻常,”波乔利停了一下,承认道。“估计发送这份电报的人也很困惑。”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仅引用了领事报告,而且他对这些报告非常熟悉,实际上还提到了特定的一页。”
“但那家伙很可能在领事馆工作。”海关官员回答。
“这个信息用处不大。每个领事都知道,领事报告从来没有人读过,也从来没有被妥善归档,甚至很少会被保存起来。讲道理,斯莱登贝里先生,你收到的电报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谜。”
“说真的,博士,”检查官插嘴说,“我们希望您亲自到这里来看看——”
“我想我会去的。是的,我这就来。但在我下楼的时候,请给伯利兹打个电报,咨询一下有关J.道格莫尔·兰普顿的信息,我特别想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人的情况,一个人在一份电报中确切地提到了美国领事报告中的某一页,这个行为非同寻常。”
15分钟后,三个穿制服的人在26号码头迎来了波乔利乘坐的出租车。斯莱登贝里船长上前来,紧紧握住来人的手。
“船刚刚靠岸,波乔利博士,”他感激地说。“进来吧。乘客们马上就要下船了。”
“现在,正如我说过的,”心理学家警告说,“我在搜查行李方面完全没有经验。”
斯莱登贝里举起一只手。“工作人员会处理的。”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嗯,我要你仔细检查一下住在36-B舱的旅客,告诉我他是那种会把钻石藏在行李里的人;还是那种会把钻石放在其他旅客的口袋里,稍后再取回来的人;亦或是会把宝石包在肉里喂他的宠物狗,让狗子帮他运输钻石的人?”
波乔利笑着摇了摇头。
“科学界可能会存在根据一些生理指标来区分不同领域走私者的研究,也许这些研究将来会用到杀人犯的甄别上。不过我的研究还没进行到这一步。”
“你愿不愿意把你的研究总部设在这附近,可以给我们逮捕的走私犯做一些测试来采集你需要的数据?”
“我会考虑的。顺便问一下,你发电报询问了J.达格莫尔·兰普顿的情况吗?”
“当然,但我看不出这些信息对我们有什么帮助。”
“那么,你不觉得提到一份具体领事报告这件事很奇怪吗?”
“嗯,是的——是很奇怪,但是这一边的钻石走私者和另一边发电报的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我不知道,但我想我们可以据此得到一些启发。斯莱登贝里先生,当有任何事情看起来很奇怪时,那其实是一种心理信号,表明它与我们尚未理解的东西有关联性,只是我们尚未想通。在任何犯罪案件中,“奇怪的感觉”本身很可能就是一条线索。”
这位心理学家关于“奇怪”心理学理论的即兴演讲被从斯坦霍普号的甲板上踊跃而下的船舱侍者打断了,他们拿着行李,按字母顺序排列好。斯里登伯里检查官走到船上事务长窗前,问谁住在36-B房间。乘务长用手指在乘客名单上36-B的位置指了一下。
“色诺芬·金特罗·桑切斯博士——桑切斯博士怎么了?”
“这也是我们想弄清楚的,事务长。”
事务长摸了摸帽子。
“他的行李这会应该在还在客舱里,先生。”
斯莱登贝里正在一堆“S”开头的姓氏中寻找首字母为“X.Q.S.”的乘客,这时一个船舱侍者走过来询问道:
“对不起,先生,36-B舱的乘客问您能不能到他的客舱里去一下?”
检查官立刻起了疑心。
“这是什么意思?他有什么事的话为什么不能按他客舱呼叫按妞叫侍者,而是让我过去?”
“他的行李还在船上,”侍者解释说。“他派我来请您到他的船舱里检查一下。”
斯莱登贝里朝波乔利扬起了眉毛,两人登上了斯坦霍普号。当他们来到36-B客舱时,斯莱登贝里敲了敲门,一个男人的声音叫道——
“请进,先生①,请原谅我占用了您宝贵的时间。”
百叶窗打开了,波乔利看见一个皮肤黝黑、面容憔悴的魁梧男子坐在他的铺位上,正在用一把剪刀剪衣服。很明显能看出来,他打算把他的全部衣服都剪开,现在已经有两三件衣服被剪破了,此时他正在取出一件大衣的内衬。两个客人站在那里看着这奇怪的景象。
“你是裁缝吗,桑切斯先生?”斯莱登贝里问道。铺位上那个胖胖的人摆了摆手,表示反对。
“可以说是一位善于逻辑分析的裁缝,先生们。我正准备向海关申报。”
“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检查官干巴巴地问道。“你是打算把你的所有衣服都毁掉吗?”
桑切斯耸耸肩。
“我只是想知道我的旅行包里会有什么,先生们。”
“你不知道你自己的包里有什么?”斯莱登贝里用尖利的声音问。
“我不知道,”桑切斯尖锐地说。“我知道我在我的行李里放了什么。但是至于别人放了什么,除非用这样的方法,否则我无计可施。”他把剪刀扎进一件衣服里。
当波乔利先生看到这个不合理的场景时,这位老拉丁人阴沉的脸却让心理学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站在那里,努力回忆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而斯莱登贝里则继续惊讶地发问。
“你是说有人在你的包里放了什么东西?”
“正是此意,先生。”
“那你为什么没在斯坦霍普号进海关之前发现这件事呢?”
“因为我不会整天坐在我的小屋里盯着我的行李看,以确保没有其他东西被添加进来。我想出去吃饭,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并且我每天也要睡觉(你很难确保自己睡觉的时候自己的行李不会被乱动)。”
斯莱登贝里目不转睛地看了会老人,接着又转向波乔利,然后说道:“请容许我们失陪一下。”,边说边把心理学家拉到舱外。
“这件事真是奇哉怪也,”他低声说,“还是说你觉得这是个骗局吗?”
“我们的电报显示,这件事在某种程度上是真实的,但却又完全不合常理。”
“如果这是一个骗局的话,他为什么不撒一个更加合情合理的谎呢?”
“你知道,不合情理的事往往是通向真相的一部分,”波乔利指出——“但前提是,他不是个真正的神经病或者疯子。”
“有人真的在他的包里放了值钱的应税货物?”
波乔利耸耸肩。
“但不管谁这么做,都会赔钱的,”斯莱登贝里接着说。“他的报酬只是走私货物价值的一部分。即使他的计划成功了,他也肯定会损失一半的投资。”
“这不可能是为了赚钱而耍的小把戏,”波乔利立刻表示同意。“这里面还包含——包含更深层的含义——”心理学家抽出一根烟,在他的拇指指甲上敲了一下。“你知道,我以前见过那个老人!”
“是在某次犯罪活动中见过的吗?”斯莱登贝里满怀希望地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定是。”
“好,好吧。”检查官点点头,他转身回到船舱。“桑切斯博士,”他开始说,“我想直截了当地问你:你有钻石要申报吗?”
“我不知道,”老人一边说,一边继续剪着。“这也是我想让你弄清楚的。”
“你认为有人在你的衣箱和衣服里藏了钻石吗?”
“我不知道他们藏了什么——可能是钻石。”
斯莱登贝里轻轻地笑了笑。
“假如你让我协助你抓犯人的话,我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我在这方面还是很在行的。”桑切斯博士直起身子,举起一只手。“不过就你现在这种情况而言,先生,我是不会帮忙的。”他干笑着说。
“我现在这种情况?——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在你靠近我的时候,请不要穿外套、背心和裤子。”
海关官员惊奇地盯着他看。
“你是在建议我脱掉衣服来检查你的——”
波乔利插嘴道:“他的意思是他害怕你会把什么东西放在他的包里,然后因为这件东西而逮捕他。”
斯莱登贝里看了看波乔利,拍了拍自己的前额,随即轻轻地摇了摇头。
“听着,桑切斯先生,”波乔利说,“不管斯莱登贝里先生在你的后备箱里放了什么,他都不能因此逮捕你。你已经声明你不知道你的行李里有什么。他所能做的就是没收他发现的任何非法物品,或者让你为没付税的应税物品付税,然后把这些物品带下船。不管怎样,你本人都会是自由的。”
桑切斯点点头。“这是法律上的理论——但是,如果他把什么东西塞进我的口袋里,而我带着没有缴税的货物走下船,我就得进监狱。这在我身上发生的次数不胜枚举,先生。”
心理学家感到惊讶万分和难以置信。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海关官员自己——”
桑切斯打断了他的话:“那是当然,先生。没有比警察部门的暴政更不可避免、更难以证明的了。”
“可是海关官员自己为什么要——”波乔利停了下来,端详着那老人的那张脸,他还依稀记得自己见过这张脸。
桑切斯博士耸耸肩,然后用一种苦涩的声音说“如果我是北美人,先生,我不仅会告诉你我的故事,我也会告诉报纸和广播电台关于我知道的一切。可惜我是拉丁美洲人——”他讽刺地摊开手掌——“拉丁美洲人对自己的私人事务的看法和北美人有些不同,我们更愿意选择缄默。”
“在我看来,”斯莱登贝里干巴巴地插嘴说,“你不仅对自己的私事极为缄默,而且对真相也极为缄默。海关官员居然会在旅客的行李里放东西!这是美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
老人被这样的侮辱激怒了,但是一个船舱侍者呼叫斯莱登贝里检查官的声音将这场即将开始的争吵打断了。检查官走出去面见那个侍者,波乔利好奇地跟在后面。
当信使走过来时,检查官转向波乔利严厉地问道:“你现在觉得他怎么样?他是真疯了,还是只是个无可救药的骗子?”
波乔利摇了摇头。“如果他真的是被陷害过的话——”
“被陷害?魔鬼!你有听说过海关人员随意陷害旅客的事件发生吗?”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那样的事。但这次例外,陷害也许是这个谜题的最佳解。”
“你不会是说这种事真的发生过吧?”
“是的,应该发生过。因为老人并未刻意夸大地强调这种事。如果他是个单纯的说谎者,他就会继续编一长串胡编乱造的故事来证明他所说的是真的。但他没有,他完全是一副在说真话的样子,就好像他在诉说自己的经历一样。”
斯莱登贝里摇了摇头。
“也许你出于心理上分析愿意相信他的话,但我是海关人员。在地球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邮递员跑上甲板,送来了一个包裹。斯莱登贝里签了名,打开了信。
“啊,”他叫道,“办案人员终于找到了领事报告。让我看看,是哪一页来着?”他拿出电报看了看。“哦对,是第1125期第6页。”
检查官翻了一页又一页,找到了电报所引用的部分,然后站在那里茫然地看着它。
波乔利回头瞥了一眼,然后吸了口气。“哦,是那个男人!他脱口而出。
巡官猛地转过身来。“哪个人?什么人?”
“请读这一页的底部。”
斯莱登贝里带着一副不解的表情读道:
7月5日。今天我为庞帕隆先生办理了护照签证。把他送到法军前线的圭亚那。
“当然!当然!当然!”波乔利惊奇地回忆道。“桑切斯博士是伟大的庞帕隆——或者说曾经是。天哪,是的,我现在想起来了!”
斯莱登贝里环顾四周。“他是谁——或者说他曾经是谁?”
“他是委内瑞拉的前任独裁者。”
“这是真的吗?”
“我想是的。事实上,我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波乔利先生,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看,一群国家——美国、英国、法国、荷兰和其他一些国家——达成了一项协议,不允许这位前独裁者回国,因为他可能会发动另一场革命。这会严重影响他们的利益,消耗掉他们大量的金钱和时间。当我认识他的时候,荷兰当局试图把他留在库拉帕拉索岛,但他在一场暴风雨中逃跑了。”
斯莱登贝里惊呆了。
“那么他说的一定有几分是真的。我猜想当局已经厌倦了一直跟踪他,于是就以这样或那样的罪名把他关进了监狱,这是留住他最容易的办法。”
“当然,还有什么理由比违反海关规定更简单呢?”
检查官对这种诬陷、扣押和审判老人的程序有些反感。“好吧,我要回去告诉他,他不用怕我。”
两个人又回到了客舱,发现桑切斯博士正坐在他的铺位上,铺位上散落着一些雪白的形状类似竖琴的小物件。老人尖刻地说:“我相信,先生们,这些东西可能不会阻止你把我送进监狱吧。”
斯莱登贝里不慌不忙地叫道:“波乔利,羽毛在那儿!”
桑切斯博士讽刺地笑了。“警官,我申报携带这些白鹭羽毛入境。但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羽毛。”
检查官茫然地看着那些装饰品。
“你不能在进入美国时携带这些东西,它们禁止被带入内。”
“我知道,先生。美国人民如此体贴委内瑞拉的野生鸟类,却年复一年地把一个委内瑞拉人关进监狱,担心他回国扰乱他们的商业活动,这一直让我感动不已~”
斯莱登贝里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你打算怎么处理你的羽毛?他们不能上岸。”
作为对这个问题的回复,老人拿出他的雪茄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了一根火苗,开始一只一只地把白鹭毛点着。臭气弥漫了整个船舱。斯莱登贝里相当茫然地看着这些羽毛慢慢地灰飞烟灭。
“你的包里有钻石吗?”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这位前独裁者说。
“嗯,既然你有羽毛,我猜你也有钻石。”
“为什么?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因为我已经被提前告知了钻石和羽毛的事。”
“如果我找不到钻石,而你找到了,我会不会被当作走私犯关进监狱?”老人问道。
“当然不是。”检查官厉声说。“如果你真的帮我搜查你的包里的钻石,我们就会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赢,不是吗?”
有了这个口头协议,两个人开始认真地翻找起来,他们翻遍了箱子和剩下的衣服。斯莱登贝里比这位前独裁者更专业,他检查了皮箱,看有没有夹层,以及有没有双层上衣;他用手指摸索着上衣和裤子的接缝处;他仔细检查了桑切斯博士的帽子内侧可能会藏东西的空间。工作进行到一半时,他的鞋尖不小心弹飞了地上一个散落的信封,伴随着一阵微弱的叮咚声,信封落在了地板上。他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打开信封,看向里面。
“在这儿。”他干巴巴地说。
波乔利大吃一惊。“你不会想说它是被随意地扔在那里的吧!”
“这是障眼法的一部分,”检查官回答说,“他想在我们眼皮底下把信藏起来。”
桑切斯博士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发现。
“先生,”他问道,“如果碰巧我比你先捡到信封,你会怎么做?”
海关官员想了想,才明白老人的意思,然后叫了起来。“你认为是我把它们放在那里的!”
“我不是以为”,老人突然勃然大怒,厉声说。“我是确定这件事就是你干的!你难道觉得我会故意帮你们海关人员把我自己送进监狱吗?”
斯莱登贝里审视着流亡的委内瑞拉人。“是你最开始和我一起寻找这些钻石的,不是吗?”桑切斯疑惑地点点头。“你承认你有——或者可能有——但是我们都不知道它们在哪儿?”
“好吧, 先生,事到如今,你的结论是什么?”桑切斯焦急地问。
“我的结论是,我就当作你已经申报了这些钻石,你所需要做的就是为它们支付正常的关税,然后作为一个自由人进入这个国家,先生。”
波乔利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看这里,”他指出。“这些钻石并不是偶然放在地板中央的信封里。那是不可能做到的。”
斯莱登贝里笑了一声。“我知道这一点,但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武断地裁定这些钻石是放错了地方,后来被发现了。”
心理学家转向乘客问道:“桑切斯博士,你怎么解释这个信封?”
“先生,”老人说,“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解释呢?斯莱登贝里船长走进我的房间,把一包钻石扔在我的地板上。他想逮捕我,但不知什么原因,他改变主意了——”
“听着,”斯莱登贝里插嘴说,“你知道那不是真的!”
“斯莱登贝里!斯莱登贝里!”心理学家抗议道。“但他也许真的认为这件事是你做的!”
“不,他怎么能这样这样想呢?难道就因为做这件事的人不是他就是我——”
“不,不一定。可能有第三个人进来把信封提前丢在那里。然后你们每个人都会认为是对方干的。”
“什么第三人?”
“我不知道——也许是那个发电报的人或者是除了你之外的另一个检查官。你仔细想想,既然美国想要确保不让桑切斯博士进入委内瑞拉,还有什么办法比把他关押起来更容易呢?”
斯莱登贝里点点头,冷静了下来。
“好吧,无论如何,我已经同意桑切斯在付完这些珠宝的税后就释放他。我坚持我的意见。”检查官说道。
波乔利把一些钻石倒在手掌里,看着它们,起初漫不经心,然后慢慢开始感到惊讶,内心疑窦丛生。
“斯莱登贝里先生,”科学家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这些钻石不是桑切斯博士带到这艘船上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海关官员问道。犯罪学家把珠宝交给了他。“因为它们是玻璃的。”
巡查员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或者说至少装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那么我应该说,”他慢慢地诊断道,“桑切斯博士买这些钻石时被骗了。”
波乔利摇了摇头。
“不,一个前独裁者,一个前百万富翁,不会把玻璃错当成钻石的。”
“那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斯莱登贝里问道,茫然不知所措。
“好吧,如果不是第三个人把这些东西带进来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是我做的喽?”斯莱登贝里惊奇地叫道。
“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吗?既然不是桑切斯干的话,那么......”
“听着,”斯莱登贝里喊道,一时陷入了防御状态,“这怎么可能是我做的!这种想法太荒谬了!我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剥夺桑切斯博士的自由!没有法律禁止把玻璃带进美国!”
老拉丁美洲人自己也慢慢地摇了摇头。“我相信这是围绕着我编织的最复杂的骗局,”他说。“这件事如果是发生在法国港口,我不会感到惊讶。荷兰人也许是这类下三滥的招数的鼻祖。但是头脑简单的北美人竟能策划出这么复杂的事情来,还这真是叫我吃惊。”
斯莱登贝里突然把信封扔到床上。
“我明白了!”他得意洋洋地宣布道,转过身来,面带严肃的微笑面对着这位心理学家。“我现在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波乔利问道。
“啊,那些玻璃当然是故意让我们迷失方向的障眼法。现在让我们开始寻找真正的钻石吧!”
在检查官搜查的时候,波乔利向独裁者作了自我介绍,并向他提起了库拉帕拉索谋杀案的事情。老冒险家深受感动。
“感谢上帝,但愿我在死前能再见到那个聪明的美国年轻人,”他喊道。“你在那个被上帝遗弃的岛上解决的谜团,先生,比现在围绕着我的谜团要黑暗得多。”
老人站起来,用委内瑞拉人的深情方式拥抱和亲吻波乔利。
“但桑切斯博士,这个案子目前仍旧恢诡谲怪。”波乔利建议道。
“呸,没有这回事。只是一个海关检查官想把我和这些玻璃制品一起送进监狱!”
波乔利看起来很困惑。
“可他现在为什么要再搜查一次呢?况且还搜得这么彻底呢?直接把你和那些玻璃制品带走不就好了吗。”
“那是为了保全他的面子,先生。”
“但是,先生,看看他。他的搜索行动打一开始就并非是断断续续且杂乱无章,而是循序渐进。况且他也没有必要用这种挤牙膏式的搜索方式来费心尽力地挽回颜面。随后他在你房间里发现了羽毛时,你要知道,那些羽毛可不是他带给你的。”
“好吧,这的确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先生。羽毛——检查官预料到了我这里有羽毛吗?”
“是的,他早就知道了。让我来告诉你真相,先生。他接到一封来自伯利兹的电报,要他搜查你的羽毛和钻石。”
“天哪!所以那些羽毛在我上船之前就被缝进了我在军装里!”
“也可能是在到这儿来的路上。电报可以提前归档,稍后再发送。”
“你有一个伟大的头脑,先生。你想到了所有可能存在的组合。你抓住真相的方式不是拉丁风格的突然占卜,而是北美风格的无休止的分析,不厌其烦地推理最终将会让真相浮现,波乔利先生。”
这番有点可疑的恭维之语被斯莱登贝里打断了。他停止搜寻,踌躇地站在船舱中央。
“你可以走了,”他慢慢地说,“我把你的箱子递给你。我看不出其中有什么要交税的。”
老人神秘地看着他。“我可以自由上岸了吗?”
“当然可以。”
桑切斯耸耸肩。“你以为我会掉进这么明显的陷阱吗,先生?”
斯莱登贝里盯着那个拉丁人。“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桑切斯博士疲倦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对此知道得很清楚,当你发现这些玻璃制品时,你会说:‘这些不是他的钻石,我会找到真正的钻石。’嗯,其实你别想耍我,因为我和你一样谨慎,我看到这些玻璃制品时,我就告诉自己:‘他肯定还有后招,但我会像他一样聪明,避免他利用真钻石来陷害我。’”老人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斯莱登贝里看着他。“上帝啊,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就把话说得再清楚一些。对你来说,把一颗真钻石藏在我的行李箱、牙膏或衣服里是非常容易的,我猜你也会这样做的。所以当我上岸的时候,我还会被搜身的!接着又会被关起来了。”
“天哪,你不会以为我有一颗真正的钻石吧——”
“以为?不,我是确定,我确定你有一颗真钻石。如果你没有真钻是的话,为什么要先用那些玻璃来做障眼法,把水搅浑呢?你放那些玻璃制品正是为了后面藏真正的钻石作掩盖,你的最终目的就是想利用真钻石陷害我,然后再扣押我。”老人笑了。
斯莱登贝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真的,我们对彼此的信任真是令人感动呢。好吧,既然你不信任我,那您打算怎么办呢?”
“这个,”委内瑞拉老人尖刻地说。“巧得很,船舱里有一个我可以信任的人。我想请波乔利先生把我的钱带上岸,给我买一套全新的衣服,带回这里,让我穿着新衣服下船。”
说着,老人走到他的衣箱前,拿出一个装着金币、银币和金币的帆布袋,向波乔利挥去,叮当作响地放在椅子上。
心理学家吃惊地看着老人。“为什么一定要这么采取这种磨磨唧唧的迂回做法呢,先生?检查官并不打算扣押你啊。”他好奇地问。
“先生,”桑切斯说,“你对这些海关的手段还是不够了解。你知道我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在监狱里蹲了多久嘛。如果你看到前方有一丝自由,你也会警惕起来的。”
波乔利站在那里思索着这件事的新进展,斯莱登贝里点头示意他出来一下。当他们走到舱门外时,检查官专心地低声说
“那你怎么看,波乔利博士?”
“我认为他的提议为解决这个问题带来了曙光,”心理学家小心翼翼地回答。
“此为何意?”
“你没发现,刚才是他头一次积极主动的提出解决办法。在此之前,他的策略一直是消极防守。现在是时候让我为他做点什么了。”
“可是,听着,”探长追问道,“难道你看不出这对我们正好吗?如果他上岸时什么也不带,那就最好不过了,不是吗?现在,我终于相信他一直觉得自己会被再次监禁——就像你会说的,他对此有点偏执,甚至可以说是狂热,我想他的这种想法可能来源于以前的经历,目前的极端情绪大概也是为以前的经历所驱使而产生的。是时候该结束这场闹剧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去给他弄一套新衣服,让他穿着新的衣服走下船,不留一物地走进这个国家。”
波乔利明白斯莱登贝里为什么会抓住这样的机会。他同意了这个计划,但这个前独裁者的新怪癖仍旧使他疑惑不解,只不过这种怀疑模糊不清。
桑切斯博士把装着委内瑞拉硬币的袋子递给他,给了他迈阿密拉丁区一个货币兑换商的地址,还有一张他穿的衬衫、西装和鞋子尺码的清单。心理学家上岸采购时,内心的疑惑依旧挥之不去。
货币兑换商在港口附近的米拉玛街。他在一所私人住宅的房间里开了一个摊位,做的是在他的委内瑞拉同胞学习美国银行的运作方式之前为他们提供帮助的生意。
商人没有清点,而是用一副秤称了一下金币和银币,并把兑换的美元给了波乔利。
一小时后,这位科学家把衣服带上了斯坦霍普号。斯莱登贝里把时间都用在研究船舱里的每样东西上,但毫无结果。如果整个事件不是一个失衡的大脑在胡思乱想,而真的算是一个谜题的话,那么显然它现在仍旧是个未解之谜。
桑切斯博士让斯莱登贝里完全站在小屋外面,他换好一整套的新衣服,随后他指了指他的行李。“我会在海关的监视下进入这个国家,先生们,这种监视会一直持续到我离开这个国家,我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是个危险人物,他们会找各种理由对付我。为确保万无一失,临走之前,让我自己再来搜一遍,看看你有没有在最后一刻往我的行李中放了什么东西。”
巡查员无奈地摇了摇头。
“简直就像是疯人院的病人一样疯狂。”他和波乔利看着桑切斯上岸时说。
这位前独裁者走后,波乔利在脑海中酝酿着整个事件各个部分的发展和联系,在这次事件中似乎没有两块拼图能拼凑在一起。
斯莱登贝里也很好奇,但他松了一口气。他说:“这个布局太糟糕了。先是白鹭羽毛,后是玻璃制品。我想他们一定是那个J.道格莫尔·兰普顿下的圈套,毕竟,他是英国海关官员,毫无疑问,他肯定是按照领事报告上的指示来安排桑切斯在这里的被捕事宜。”
“为什么桑切斯希望从头到脚换一套全新的衣物呢?”波乔利不满意地追问道。“你知道他上岸时可以穿衬衫、汗衫、袜子——”
“哦,那只是他的偏执和疯狂在作祟。”
“好吧,就算如此。那为什么J.道格莫尔·兰普顿偏要引用领事报告呢?我很久以前就说过,如果他是个执政官,他就应该知道那些报告提交之后就会被丢弃,几乎没有人会去看那些东西,更别提会记住里面的内容了。兰普顿的记忆能追溯到1915年,并且还能准确具体地引用当年的报道,这不是正常人的行为,斯莱登贝里先生。”
“好吧,我不需要关心领事馆的想法。”检查官笑着说。“桑切斯上岸了,他什么也没带。”
就在这时,一个西联汇款公司的男孩骑着自行车从码头下来,带着一个口信来到检查官面前。
斯莱登贝里看了看围栏,然后皱起眉头,大声读道:
“在美国驻伯利兹领事馆登记的人没有J.杜格莫尔·兰普顿这个人。这可能是个误会。我们这里只有J.汉密尔顿·史密斯。”
那两个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第二份电报,看着它。“好吧,”斯莱登贝里慢吞吞地说,“这么说,根本就没有J.达格莫尔·兰普顿这个人,或者说,就算有,他也根本不会提供什么报酬——”
波乔利突然说:“我的天!当然,当然,这就是他的策略!”
“什么?什么策略?”
“刚刚那场闹剧就是桑切斯博士设的一个局!根本没有什么兰普顿,是桑切斯博士自己发的电报。为什么我没有立刻想到这一点呢?当然,他是世界上唯一有可能引用1915年领事报告的人,因为你看到他的名字在里面被提到了,他肯定对那个报告印象深刻。事实上,他当时被驱逐出境了,所以他对那次事件的日期也记忆犹新。”
“但这毫无意义!”斯莱登贝里叫道。“他究竟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呢?”
“他是一个擅长阴谋诡计的表演者。他想把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钻石和羽毛上,然后偷偷地从我们身边溜走。他绝对要确保做到这一点。我想他是需要钱去从事某种新的革命事业吧。”
斯莱登贝里绝望地垂下双手。“可是,你瞧,伙计,他上岸时什么也没带——什么也没带。连他的衣服都是新的!”
波乔利苦笑着。
“不,不,他没有,但我有。”
斯莱登贝里显得很吃惊。“你——你上岸——上岸的的时候带了什么?”
“啊,当然是他的钱。我把那些钱带上岸了,不是吗?”
“但是钱币里藏不了钻石或者白鹭羽毛啊!”
“当然藏不了,但是五元玻利瓦尔钱币可以藏别的东西,不是吗?来吧,来吧,让我们去那个兑换商的地址,调查一下这件事。”
两人招呼了一辆出租车,穿过几个街区来到了米拉马尔街。当他们到达房子时,正好遇到了老房东。
“一小时前和我交易的那个货币兑换商在哪里?”心理学家连忙问。
房主是厄瓜多尔人,他摊开双手。“先生们,他退房了,他早就走了。他把你骗了吗?不,我希望没有。”
“是的,我被他耍了!我猜他大概是在走私毒品,可能是可卡因之类的,斯坦霍普号就是他的‘走私船’,而我则是他的‘帮凶’!”
“你是波乔利先生吗?”房主问。
“是的,我是。有什么事吗?”
“一位非常善良的先生给我留下了一张便条和一个小信物。他说你会打电话来取的。”
“好吧,把它给我!”
厄瓜多尔人匆匆走开了一会儿,拿然后着一张便条和一枚五元玻利瓦尔的硬币回来了。字条上写着:
感谢您,波乔利先生,非常感谢您的服务。我给你留下一点纪念品,可以向你保证,你的推论虽然有些迟缓,但却是正确的。
我将永远是你的朋友和仰慕者。
-色诺芬·金特罗·桑切斯
纪念品是一枚很轻的五元玻利瓦尔硬币。波乔利在实验室将它切断,从断面看去,内部是一个银色的小容器,不过里面早已空空如也。从法律上讲,这显然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①此处是西班牙语: señor。此人在对话中的称呼类用词,比如“先生”,“先生们”,在原文中都是西班牙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