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关系
查看话题 >一个孕妇的自救,或者一个人觉醒
上周三之前,我还是一个麻木快乐并勉强维持情绪稳定的孕妇。想想自己已经度过那煎熬岁月的大部分,就忍不住为自己鼓掌。但周三之后,母亲将“你不能养猫”这个话题抛出来引发我们的对峙之后,一切都变了。我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击,我只是哭了一路,并开始保持我的沉默。
泪失禁体质再度上线,我像小猫一样进入应激状态。矛盾不是猫,是母女关系,是我的自由和传统文化对我的束缚,是原生家庭的创伤。矛盾的火花,从那短短十秒的对话中潜游进我的回忆、思考和一切思想活动。好像一下子,麻木煎熬着的七个多月之后,我被泪点的高压,被过去的旧伤疤一下子唤醒了。我看到了某种裂缝,或者说是“决裂”的后续。
说是“决裂”的后续,是因为这不是第一次我从相似的麻木中醒来。
1
我会想起之前的两段恋情,在恋情的最后阶段,我都是这样干脆闭上眼睛就把自己推出去的心态,试图让自己跌入婚姻。庆幸又不幸的是,我没能在30岁之前完成那么麻木的一跃。
第一段,一个愈发冷漠并不认可情感投入的恋爱对象,默认且欢喜长期的异地恋状态,我突然明白那一眼看得到头的未来的人生是怎么样的——没有情感支持的婚姻,处于另一个城市的丈夫,一个总是试图让我信基督的婆婆,甚至一个像丈夫一样冷漠的孩子。我始终不后悔那场代价颇大的逃离。
第二段,戛然而止于对方母亲的反对。从那段突然的分手中清醒过来,我才能坦然地说,是的我早就感到了这位男朋友并不爱我这件事。我们俩,在年龄车轮的滚动下,都有种不负责任的自弃。那时候我困在日复一日的相亲里太久,我觉得身心都病了,觉得找个各方面不错的男生完成结婚就好歹结束被逼婚的痛苦。人有时候不惜以一种痛哭来代替灵一种痛哭,愚蠢又可悲。这段婚姻如果成了,我的生活也是可见的悲催。
两次,我惊诧于我竟两次走入一样的陷阱。我谈一段恋爱竟然就想与对方走入婚姻。
2
目前的状态不便详谈。明明做好了独居人生的准备,但意外获得热烈真实的感情,这样的故事版本始终被我称之为“奇迹般的一线生机”。可是再好的恋爱,再好的恋人,都无法掩盖婚姻本身、传统社会本身对女性的剥削和压迫。这是两码事,可是又同时显露在这段婚姻里。
谈恋爱是不够的,你要结婚,你要生孩子。甚至你要生儿子。我的母亲,在这段本来轻盈且简单的婚姻里,扮演了权威、传统的角色,同时她又是我的母亲。
她期盼着我成为一个“正常人”,她所转述的父亲口里我没结婚让他丢脸的话,如今看来有些不可信。我想,因为她也觉得我让她丢脸。她期盼着我生个孩子,证明我是个能生孩子的正常人,最好,不,必须是儿子,好像这样才能证明什么。我试图理解,理解她的不安,理解她只是希望“生不出儿子“这样的羞辱不要在我身上重蹈覆辙。可是她殷勤的暗示和魔怔般的顾忌,好像在否定我作为“女儿”的身份。这不是她的错,她只是社会文化规训下的受害者,以及新的代言人。
她生育我,养育我,教会我很多道理,将她知道的觉得对的事情一并交给我。当我看出里面的瑕疵和端倪,我却开始恨她。一个母亲,好像是注定要被恨着的。《始于极限》里关于母亲的讨论,也提到类似的母女关系。讽刺的是,我自己也要成为一个母亲,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值得一个孩子爱我,可我确定,ta总会有一些时刻恨我。
3
我们有好几天不说话了。我曾梦到一个梦,很久之前了,那个梦里我的母亲在追杀我。我在噩梦里惊醒,大哭,哭着想,如果是她要我的命,给她就是了,我逃什么呢。
母亲是我太重要的人,所以她的冷暴力使我束手无策。我和丈夫吵架,即使眼泪不止,也能离清逻辑,表明诉求。可是面对我妈,我一旦出口,就会是满腹委屈和抱怨,一直把旧账翻到小时候她丢掉我最喜欢的娃娃。恨意是一串珠子,不知道有多长,多闪耀。
也许有可能,一个孕妇是可以在这段特殊的时间被宠成宝贝的。我没有得到这样的荣耀,也不屑于将自己降低到某种需要全盘照顾的身份里去,我试图完成所有自己有能力完成的事。比起身体的负担,心灵的负担更希望有人看到,并得到适当的宽慰。
我不知道凭什么我就觉得母亲是那个最应该理解我,最应该来宽慰我的人。我把这样的责任交给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可是事实上,她处理不好她自己的焦虑,她在医生面前反复说我是大龄产妇,又在看到我买喂奶药膏的时候说,到时候给你嘬破。她的焦虑在扩散,我在她这里得不到一丝支持和安慰。所以我们因为“养猫”而闹矛盾的时候,她施加给我的只有寒冷的凉意。
我不怀好意地想,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聊聊最近的事情。她会不会后悔,在女儿最需要她的时候,她选择了背刺和情感上的梳理。这种想象是我对她的报复,我想要她感到痛苦,因为没能支持我而感到痛苦,因为悔意而痛苦。但我知道,她有另外的痛哭。她意识到孩子的失控,所以痛苦,她发觉一只猫似乎都比她重要,所以痛苦。而我注定是个失控的,不如她所愿的孩子。
4
我原本也不试图做什么自救,我感到我一直以来的乐观都是假象,我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都是些豆腐渣工程。我回到了我所有情感奔溃的时刻,至暗的,自毁的。我任由自己哭,奔溃,想到胎儿在肚里也能感到母体的情绪,我就想,好的吧,孩子你也该早早知道世界的苦痛。或许在所有黑暗里,有那么一刻我想给自己一点力量,说一切都会好起来。但那一刻的光亮转瞬即逝。
越是深夜,人的想法越是极端可怖。所有毁灭的死亡的力量,奋勇突围,直至把我全部占据。人不再是自己,而是由那些能量组成。那股力量虽然没能获得大胜,可是也达成了某种目的。一个产妇的信心本来就是个谬论,现在它破灭了。我不相信有人能清醒地意识到生产的所有痛苦,并有信心战胜那些痛苦。不止,还有生育后的哺乳、自我的分崩离析、所有慌乱。
事态发展到现在唯一的好处是,我变得更真实了。我嗷嗷哭,不再假装坚强,我说我害怕,说我没有勇气,说我讨厌这一切。这样似乎倒也挺舒适的。我的孩子不知道,ta的母亲退化成了一个孩子。
但是今天,我翻到了前段时间读南怀瑾说金刚经时的笔记,在边角的地方,我写了“遮法”,还写了解释,遮法的意思是遮住不对的,去寻找对的。
所以发生的这一切,以及我不断的反刍,难道不是我现在应该伸手去遮一遮的吗?继续在这里打圈圈又如何呢?酝酿着我的恨意,享受情绪自虐的掌控感,又是干嘛呢?虽然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去找对的,可是还有时间,还有时间对吧,还有机会对吧。
我现在说够了,借助文字发泄够了。我知道这是个困境,可是我也无法往回走了。
在我绝望地走进产房之前,总还有可能再获得一些什么力量去支撑我吧。
比如在某个孕期瑜伽的视频里,有提到过,要相信身体的力量。又比如,相信命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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