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小歇
因为香港认识的朋友来巴黎玩,于是从metz坐火车去巴黎见她。顺便又在夏天逛了一次巴黎。有很多不一样的感受。
第一次在巴黎骑车,深感法国人对规则的漠视。无论骑车还是行人,基本上都不会刻意等红灯,看没车就会径直穿过马路。和德国奥地利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囧和我在巴黎路边喝酒时看到对面有一个特殊的房产中介,聊起了一种只有法国才能找到的房产生意:很多法国老人会把自己的房子提前放到市场上售卖,很多地段很好的房子会半价卖出,但是与此同时,买家只能在老人去世后才能获得房子,老人在世时买家每个月还要给老人额外的生活费,价位大概在五六百欧。这种生意出现的原因是很多老人虽然住在豪华的房子里,但本身并不富有,只是继承了家族房产而已,而他们通过这比交易,还可以赚取额外的生活费。所以以这种方式买房,对于买方来说,就是一种赌博。因为老人可能只有几年就去世,也可能一直很长寿。
这样的生意太怂人听闻了,让人总觉得很不吉利。对死极为避讳的亚洲国家大概是不会出现这种交易的吧。
付账时我们照单付钱,没有给小费。囧忍不住感叹,比起北美甚至奥地利服务业强势要消费的文化,法国不用给小费这点真是太好了。问他为什么法国不给,他说,给小费在法国甚至会被看做是对侍者的侮辱,因为给小费就如同把他们当做乞丐对待一样。真是给也有理,不给也有理。
这次在巴黎为吃排了两次队。第一次是因为朋友的酒店附近有很多日韩料理店,我们去了巴黎朋友极力推荐的一家网红拉面店Kodawari Ramen,店里完全还原了日本海滨鱼市场的样子,随处摆放着逼真的冰冻海鲜,各类堆在路边的打鱼用具,头顶挂满了鱼贩装鱼的白色塑料袋,店里还循环放着海鸥声和鱼贩叫卖声。
因为位置有限,食客们坐得十分逼仄,一张不算大的长桌坐了六个人,客人们挨着对方坐下后还忍不住互相戏谑一下。拉面的鱼汤很地道,非常咸,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去日本时第一天晚上在路边拉面店吃的拉面,也是熬得浓稠却格外咸的白汤,现在想想,原来正宗的日本拉面就应该是这样的。
又等了很久才等到我们的甜品,是盛在扇贝里的奶油糯米布丁。又咸又甜又鲜,扇贝肉裹着一层焦糖,复杂的味道糅杂交织在一起,令人难以忘怀。
晚上我们想找一个就近的法式餐厅,看中了Le Petit Bouillon Pharamond,一家诺曼底风格的餐厅,结果没想到门口大排长龙,连断断续续的雨都无法打消人们的热情。所有人只是打着伞或是戴着兜帽开开心心地等着,丝毫没有烦躁不安的样子,一对情侣在队伍里忘情地接吻。
等了大概一个小时,餐厅的前台将雨中等待的食客一一发配到了拐角的同名酒吧,说至少还要再等一个小时,让我们在他们的酒吧里等。碰到我们前面的一队中国情侣,看到男生戴着口罩,还惊讶地问:你为什么要戴口罩,现在早就没有covid了。囧在一旁笑出了声,说前台这个反应也太法国了。
等了很久终于进到餐厅里,还好没有辜负我们的一番苦等。上来的前菜——法式焗蜗牛和蒸牛骨髓都非常鲜美。主菜我们分别点了鸡肉、鸭腿、火腿,诺曼底的菜品常有浓浓的奶油味,而对我来说则有点齁了。最后的两个甜点,也都是囧这个诺曼底人的最爱,苹果塔配香草奶油和草莓杏仁塔。
最后一天我和囧去了十三区的唐人街,说是唐人街,但基本上都是东南亚餐厅,比如越南、柬埔寨、泰国、老挝等,真正的唐人街其实在巴黎外围的二十区。囧看着越南餐厅里不同肤色的人交错坐在一起,说,这真的是在北美少见的景象--基本上在加拿大或美国,亚洲餐厅里大多数都是亚洲人面孔,极少见到黑人家庭出现在亚洲餐厅里。这大概也与法国相对淡化的种族文化有关吧。
我们最后选择了一家评分很高的越南米粉店Pho Tai,在门外露天桌台坐下,点了牛肉粉,芒果鸭肉煲和糯米椰奶。结果老板先端来了甜品,囧说,大概只有亚洲餐厅才敢这么做。店主会说中文,但听上去像是潮汕人,也可能是马来西亚华人。看来来访的食客有很多中国人,因为他们似乎很习惯看到东亚面孔就说中文。
我们旁边一桌人是熟客,老板娘上来就热情地招呼Dr xxx。囧说他们吃饭时一直在讨论一些敏感话题,比如他们都不很喜欢现在的cancel文化,说不能因为一个人有一点反犹倾向就否认他的全部作品。虽然这种言论很有争议,但不免让我想到我最近在看的电影“穿裘皮的维纳斯”。那天囧发现我在看罗曼·波兰斯基的电影,很惊讶,说,他是一个犯了强奸罪的恋童癖,你为什么会看他的电影。我对波兰斯基本人并不了解,根本没想到他曾经居然因为被控强奸而被捕。无论如何,在知道这件事之前,我对这部电影的评价很好。
所以,到底我们能否将艺术家本人和其作品相分离?是否应该在艺术家跨越道德底线时,将他们的作品全盘否定?又或者,我们能否在不知道艺术家的个人事迹的情况下对其作品做出评价?
至少,欧洲给出了和北美不一样的答案-穿裘皮的维纳斯是在波兰斯基强奸丑闻被爆之后的作品,很显然,欧洲文艺界并没有封杀他。这是不是对他以往恶行的纵容,我不知道。
离开巴黎的早上,我从面包店买了早餐,走去酒店旁的拉雪兹神父公墓边吃边逛,找到了王尔德和布尔迪厄的墓碑。布尔迪厄夫妇的墓碑隐藏在其他墓碑之后,简单又低调,和王尔德巨大又戏剧性的墓碑形成鲜明对比。但是依然能看出有不少前来膜拜悼念的人到访,大家都心领神会地在墓碑前放上一颗小石子,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山丘。
真喜欢在巴黎的公墓散步。阳光明媚的早晨,总能遇到很多前来散步、发呆的人。生与死的界限在这里分明又暧昧,会让人觉得,死亡也就是这样安宁的事情。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而此刻,我只需仰头享受洒在脸上的每一寸阳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