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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一早去接爸爸到医院整牙。前些时我们忙活妈妈的事,没人照看,他的牙出了问题一直忍着,结果一下子拔了两颗,满口假牙都得重新做。新牙戴了一天,他说上牙向后延伸太长,影响吞咽,而且贴合不紧,容易进东西,不舒服。延伸太长可以截短,贴合不紧是因为之前做的牙紧靠硬颚,而这次向后延伸到软颚,由硬到软,贴合自然有差别。跟医生联系好了,趁早过去整,一会儿就完事,剩下的就是自己适应了——自己牙齿好的时候,这些都不是问题。牙齿不好,还分好多个阶段,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处理办法。像他这种到了自己的牙几乎全部不可靠的时候,假牙需要负担的任务重,舒适性就得让位于功能,需要的适应期也就长了,而且,即使适应了也不如以前舒适。
回到养老院,就给他收拾着洗衣服。把他的夏凉被洗了,我又跑回家拿了一个薄的毛巾被。另外的夏凉被他也有,但都有点厚,得过几天再用。毛巾被拿回来,衣服也洗得差不多了,我俩就一起去晒衣服。我和爸爸,都喜欢晒衣服。外面的晾衣架满了,我们自己带绳子,现拉。爸爸去拉绳子,我从洗衣机里取衣服。拉好绳子爸爸觉得太阳太晒了,又回来拿了伞,我晾衣服,他给打着伞。两个人一会儿把衣服晾好,夹子夹好,满心欢喜。“这么好的太阳,三小时准晒干。”爸爸说。收衣服不用我,他喜欢的事情得留着他来做。
下午他打电话,说是衣服收好了,塑料绳的头儿有点散,需要用火烧一烧,让我送个打火机过去。正好我给他准备了两盒绿茶——他冬天喝红茶,夏天喝绿茶,还要间着茉莉花茶——就跟打火机一起送过去。
这样一天去了三趟。离我近,实在是太好了。以前离养老院十五公里,那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妈妈需要的医疗在那里,而且他俩做着伴儿,没事的时候,我一个周去一次就行。现在爸爸没了伴儿,就需要我经常去,以前那个养老院就跑不起了。现在离我家,走路还不用十分钟呢。
看门的老大爷还停留在疫情阶段,无论何人进入,他都戴上口罩,拿上登记簿,手持测温枪,给每个人来上一枪。我去得再勤也没用,这些步骤不能少。但去得太勤了,他不认得也不行,每次对我很好,都笑嘻嘻的,说:“早上好,又来啦?”爸爸刚去的那一个周,他有一次对我说:“你这样,对老人好。他知道有人牵挂着,心情就好。心情好,身体就好。”前几天他又对我说:“你这算是打了个样子啊,天天来天天来的。这就是真孝心,该做的都做到,到了那一天,老人就是不在了,你也尽心了,没有一点遗憾。”说得我心里酸上来,说不出话,只能忍着泪点头。
妈妈走了,最可怜的是爸爸。我知道他不时崩溃,去的勤些,他崩溃后能及时有个人说说,排解一下,就好些。我的崩溃就不告诉他,但他讲起妈妈,我们一起落泪。前天他跟我说,中午睡觉的时候忽然想起妈妈,哭了一大场,没睡成。又跟我细讲妈妈的病,发展过程,他的推测。其实,亲人的直觉是最准的,他说的都对。以前种种,怕吓着他们,有些检查结果我并没有告诉。跟爸爸一起复盘,结论是,妈妈这样离开,就是最好的结局。
跟爸爸住一个楼的老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但他们都认识我。我走过以后,听到有人说:“离闺女家近就是好,想来就来了。210大叔家的。”
每天上班前、下班后,我都会去一趟,一般是进屋放下东西,爸爸就说:“赶紧走吧,去上班。”或者是:“赶紧回家吃饭吧!”其实待不了几分钟,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比方那天他要一头蒜,隔天卫生纸不够了。但看到他把自己收拾得好好的,兴兴头头地吃水果,自己熬粥,就觉得心里高兴,不酸楚了。想来妈妈也是要他这样,要我们都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