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物的故事

在女性欢庆的节日中

无论在冰雪苔原还是苦海之滨， 干燥皲裂的山谷还是终年下雨的滕林， 我都不害怕生存，我是丛林的生存之王， 不害怕一个小女孩没有对跟随者们 说出的对你的寄望；你不属于我， 但你在白骨塔上看着我，你不拥抱我， 但你的声音滴入我缓慢饮下的蜜酒，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对我的欢呼 也灼耀你的皮肤，为我悲伤的人 漫溢着想象你的丝丝柔情； 多希望天海无际，我的航程就是你的航程—— 现在你留给我的是什么，那眼光和声音 是什么，失去我的寄望我会是谁？ 愿我是没有痛苦的坚硬橡实， 没有感受的鹦鹉螺，劈开波浪的锋利铁船， 好过是被乌龟甲鱼产下，迎接你离去时的 雷鸣，它将回荡在生与死的每个细胞 每个分子中，取消我体内物质和元素的差别， 让我的残留物干净而夺目，而它打在我身上的 声响却永远不会止息，充满了尘世的每只耳朵—— 为什么，我不是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个？

2023.8.21 海因里希·阿纳克尔的墓中回忆录 在冲锋队里，我从事大型强子对撞机的实验， 我的武器轰击出人性的弱点，我的刑具 为被捕的精灵刻写罪行，我从来都 知道向我挥动手帕的官妓看中了我哪些优点， 向我索求的是何等的割让与忧愁，我不能拒绝 任何一只羔羊的抚摸、任何一次由她们执行的复仇， 就像无法不在任何一种苏黎世的野性花卉前驻足； 月桂的逃逸与阿波罗的竖琴和鸣，却不断增加 一个凡人的耻辱，而对大自然的标记 赋予了我隐秘的神性，所以我有我的硬道理， 用战鼓演奏美妙的春日序曲，在烂醉中 品味一个女人为另一个人而流的血，我不想思索 这是否仅仅是为了钱、权、欲而杀死陌生人； 最早对我提出法律诉讼的人死去了， 我谢过的戏子在书里含恨把我送上男权的法庭， 我所有的合作者都像一道没有营养的菜， 低贱得难以下咽，粗糙得无法咀嚼， 我是没有受骗的太阳排泄物的检验者，它繁盛的光 在我炫惑的眼中穿越整个星系，我冰冷的身躯 追逐着，一头栽倒在和我一样黑暗的沥青中—— 在那里我听说，一只遮天蔽日的褐衫的飞蛾 抖落了全身的霜烬，我的千万首诗，一阵历史的烟尘 从木箱冲出，在仰望天空的孩子上方转瞬消散， 无处寻觅，永不复返，宇宙中没有一个地方还有它们的记录。

2023.8.21 杨耐梅与父亲的遗物

父亲种在湖心岛并遗留给她的植物 已经化入她的名字，散发的幽香 是比白雪多出的一缕魂魄，她在上海的庭园 披上了一袭从未降落于莹光珠玑内的雪色， 梅花铺展的心瓣似乎取代了浩荡季节的空气， 仿佛一场和她的丈夫的交谈，正引导松果的朝圣者 步入销魂的碎玻璃，她和他之间仅有的联系 是各自的死亡绉纱：她用热切诡诈的爱 换来了他对渺远本质、未来爱神 或瓦雷里的维纳斯的称道；他对她的情感 是一个凶恶的疯子对无论哪个荡妇都能诱发的 一种胜利的感激；晚年，她身上的乞丐 更愿意自己是被猎杀的天鹅的情偶， 或蒙难的柯勒律治在地下酒窖里空手握住的东西， 即便做一枝被割断的与红鲤分离的红莲也已是 空洞的奢望，即便化作承载干枯风信子的浸血沙粒 也成了最焦渴的幻象——她只是作为她父亲的 一个珍贵遗物，被她以冰玉之姿瞄准的父亲的替代品扔弃， 只有她的妩媚仍在万人观看的电影中平衡着隐形的闪电。

2023.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