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的回忆录(十五)少奶奶假戏真演
在程府非常时期被娶进门的孙少奶奶李氏(后来程二爷管家就得称少奶奶了),个子本不多高,身材有些消瘦,团圆脸尚有少许青春痘,但因自幼爱搽粉脂多少落了点浅褐色癍迹,双眉稀疏若隐若现。说到性格脾气,和夫君程勉的少言寡语、宽厚大度、与人无争则大不相同。不过人多是这样,换了环境一般都是尽量控制自我,不到一定时间人们是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少奶奶李氏进了程家门之后,过了三天婚期,就脱下了婚服换成了丧服,大丧过去之后,还得为祖父母服丧守制,别看是新媳妇,但一年内只能穿些素色的旗袍衣服而且还得沿上窄窄的白边。对待小斌也没说的,口口声声的“小叔叔”叫着,虽然这小叔叔也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有时还领上小斌回娘家,见人就主动介绍:“这是俺叔公公”。她平时就带领孙妈给全家做这一日三餐饭和菜。厨房里炊具齐全,她拿手的除了发面蒸馒头外还有一手是在地锅里添上少半锅底水后在一圈上蒸白面烀饼,那真是一面是焦黄酥脆的铬渣、一面是喧喧腾腾地白面蒸馍,越嚼越香、越甜。闲空里还为一家三口男人做棉袍、套袍。好在大丧期间,亲友送的素色挽幛存下了很多,她就在上房西间支起两张方桌做起了针线活。不偏不向,老公公、叔公公、丈夫,每人一套,里面是蓝或古铜色线春(一种有几何图形花纹的丝织品,多用作春季衣服面料。杭州产的“线春”最为有名。也叫“春绸”)当面的左大襟棉袍,外面用现买地阴丹士林蓝洋布作罩袍。这年冬天来临前,她在院前的天津百货售品所看到了新上市的一种黑色高腰平绒棉鞋,既时兴又实用,就跟程二爷商量准专门给小叔叔、丈夫和自己每人买了一双。上了几岁年纪的程二爷嫌太时髦不要,他还有双褐色毡靴呢。只可惜这小斌穿了没几天就报废了。原因是:上床睡觉后,孙妈为了怕放在地下弄脏了这双新鞋,就将其放在靠床的三抽桌上,倒也是好意。可是,在这桌上还放着一个用兰绒布包裹起来的铜尿罐(粗细和棉鞋后腰差不多,两样东西相距不远),虽然小斌也知道这事,但这天他半夜尿泡,迷迷糊糊地把新棉鞋当成尿罐子了,结果,第二天这倒霉地一只黑绒棉鞋)给尿泡走形了,当然另一只也只能“独善其身”地躲在一边无能为力为主人服务了。至于这少奶奶李氏,最值得称道的功劳就是:进门三年来,给丈夫先后添了两个虽然是闺女(大领、小换),但姐儿俩在左耳处都长着一个和他们的父亲同类型的小小“拴马桩”。话又说回来了,在这人世间除了自己的父母是不计报酬、出自真心地疼爱自己的儿女外一般很少再有什么别的人了。李氏虽然开始一段时间对这位还处于“顽童”阶段的“叔公公”百般尊重、关心冷暖,但却从来换不回个“谢”字来!你就说费心出力、花钱给他买来的济南最时兴的皮底高腰黑绒棉鞋,十冬腊月里穿着都要出汗,可到他那里,没穿几天竟然当了尿罐子泡了一只,好哇!你可以两只轮流着用,今冬用一只明年再用另一只!你说这事气人不气人!再说这每日三餐,起早摸黑、烧菜做饭、烟熏火燎、淌泪流汗多不容易,这孩子都十来岁了,吃不了地成块的馍馍就乱抛乱撇,既浪费了粮食等物料又不疼惜人家的劳动辛苦。要是自己的孩子,还可以吵两句、打几下,可对这个“叔公公”自己是既吵不地、又打不地,也只能是“大明湖的蛤蟆——干鼓肚”光受劳累不能说他一句,一想起这些琐事,就有气!虽然几次向丈夫吐露过这类事,但程勉人太老实了,只说“孩子还小,俗话不是说:‘七岁八岁狗也嫌’吗?!”完事。想到丈夫,不禁又来了气!人家“过继”都是当儿子,他倒好!过继过来当“孙子”,中间还夹着个狗屁不懂的孩子,看了吗:以后分家还得硬硬地让他占去一份!你这“大”孙子可熬不过他个小熊孩子!想到这里自然越想越抱屈、越想越怨恨!越想越感到自己命不好,摊上个这样的家庭可啥时候能熬出来?!当时和她有同感的当然是孙妈了,特别是打从小斌跟了马管家住进了西屋之后,这个孙妈除了一日三餐跟着李氏上厨房打打下手儿、打扫上房里的卫生、给小斌洗洗衣裳之外再也不能吵、骂小斌了。真是“同病相怜”,这孙妈慢慢就变成了李氏屋里的“座上客”,出个主意、献个计谋、洗洗缝缝、相帮照看下孩子,倒也颇不寂寞。
就在这看似风平浪静的程家后院里,一天的半夜三更,突然从东屋北里间传出了河南女人口音的几声独唱撕破了这万籁俱静的夜空:“院里的人你们可要听真啊!院里的人你们可要听真啊!……我是王母娘娘派来的黄大仙啊!……你们程家的人可听真了呀!……那个‘小少爷’可不是老程家的人啊!……他可是从外面抱来的个野孩子呀!……”声音先上来还有点慌乱,逐渐好像找到了经验,变得说一句一停顿、既慢又清楚一些了。别管说唱人怎样变调,一听就知道是少奶奶李氏的口音,她这是所谓“撞壳”了,声音不大也不小,既不是太高也能让这后院里的人能听到。首先离的最近的和两个闺女睡的程勉在东屋南间听到了,没动静;上房东间的程二爷听到了,也没动静;西屋里的老管家和小斌也都听见了,小斌要起来找她去讲理,老管家却语重心长地说:“小东家,你看出这里头的弯弯了吗?把这些先记在心里吧!”结果,这半夜的程家后院就再次安静下来,好像并没发生过什么变化,只是李氏屋里的灯点亮了,一会也就无声地灭了,一切又重归于平静。实际上,这后院里的好几个人,都是醒着想了很久,程二爷爷俩弄不明白这李氏为什么平白无故地闹这一出?!马管家想了些事态的变化和今后的对策,最后要静观其变。
第二天,程家后院好像从没发生过什么变化,该吃饭吃饭、上学的上学、有事的出去办事,完全和平时一样。可到了这第二夜的半夜,就像夜戏开场似的,又发出了李氏的河南口音的“半夜歌声”。不过这次声音有点惊恐慌乱,句子也有些东一句、西一句地连不上趟而且声音也有些大。只听李氏使劲地号叫着:
“俺昨天说的那些可是胡说八道呀!”,—— “噼啪!(紧接着是用手打脸的响声)”
“爷爷、奶奶呀,你可饶了我吧!——噼啪!(又是用手打脸的响声)”
“俺再也不敢啦!——噼啪!(用手打脸的响声)”
“爷爷奶奶可饶了俺吧!——噼啪!(用手打脸的响声)”。随着李氏屋里的灯亮了,后面听到了程勉和孙妈的声音,“大领他妈,你醒醒!”、“少奶奶,醒醒!醒醒!”以及大领和小换两个女孩的哭声。慢慢地一切又归于无声的平静。这时,程二爷醒了,闹不清儿媳妇这回又是唱地是哪一出?小斌醒了,心里说着“活该!”,这下可出了口窝怨气!老管家醒地更早,想地更多,他心里合计着:“行啊!这戏你只要接着演,咱就接着看吧!”第二天人们都会看到少奶奶李氏的两边面颊红红的一片,即使搽了一些香粉也盖不住。紧接着的第三天傍黑,程家后院东屋里忙了起来,就在这中间一间的八仙桌前的屋当面,用木板搭了个临时铺。据说:这东屋里净闹鬼,少奶奶晚上不敢在屋里住,专门由孙妈找了个来济南混饭吃的老乡——一个老爷们儿晚上来给做伴,这样南间里还有程勉和两个闺女住着,就不怕半夜再闹什么鬼啊、神啊的了。可别说这做伴的还真管事,一连住了半个月,东屋里真是什么动静也没有风平浪静的了。这样,夜半歌声的事,神鬼附体的事,谁也没再提起,就像根本没发生过似的,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老样子。
不过老程家多少也有些变化,那就是:少奶奶李氏,又有喜了,又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不过这次可没有换样,生下的仍然是个闺女。但严格说起来也多少有点儿“换样”之处,那就是这婴儿左耳处却忘了长个和她两个姐姐一样的“拴马桩”,看来闹了半个多月的真假夜戏最后只有这件事儿是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