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瓷之城——普埃布拉
从墨西哥城向东南方向行进，跨过伊斯塔西瓦特尔火山(Iztaccíhuatl)和波波卡特佩特火山(Popocatépetl)，名城普埃布拉(Puebla)，就坐落在两座火山的山脚下。普埃布拉建立于1531年，在殖民时期是墨西哥城到东部最大海港韦拉克鲁斯(Veracruz)的重要中转站，由此发展起来。在最终导致马西米连诺一世即位的法墨战争中，墨西哥军队在伊格纳西·萨拉戈萨(Ignacio Zaragoza)的率领下，于1862年在普埃布拉击败了法军，这也使得普埃布拉的全称(Puebla de Zaragoza)多了一个“萨拉戈萨”的后缀。
普埃布拉有着墨西哥独一无二的建筑景观，很多建筑的外墙上都贴满彩色瓷砖，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西北部的山城瓜纳华托和圣米格尔的色彩来自于墙漆，如同着华丽刺绣裙摆的原住民少女；普埃布拉的色彩则因为瓷砖显得格外高贵，仿佛戴满了珠宝首饰的西班牙贵妇。而历史悠久的陶瓷业，正是普埃布拉发迹和闻名于墨西哥的支柱。
1531年建城之后，西班牙人就在这里发现了适合烧造陶瓷的黏土。1550至1570，来自西班牙塔拉韦拉-德拉雷纳(Talavera de la Reina)的工匠，将陶瓷烧造工艺带到了这里，融合原住民风格后形成了具有当地特色的新塔拉韦拉陶瓷，并在17-18世纪发展到巅峰。西班牙的陶瓷工艺来自于曾占领伊比利亚半岛的阿拉伯人，而阿拉伯人的陶瓷工艺又源自由丝绸之路传入西亚的中国陶瓷。在普埃布拉，东亚，中亚，欧洲和美洲本土的美学元素融为一炉，鉴证了世界文明漫长的交流历程。
普埃布拉城东的圣弗朗西斯科修道院教堂(Templo conventual de San Francisco)，是普埃布拉彩瓷建筑的代表作。教堂始建于1535年，在至1760年的两百余年前不断扩建。正门立面上有着18世纪中期贴上的14幅大型彩瓷画，均为插满鲜花的花瓶。相较于此，位于城市中心广场的普埃布拉主教堂，从外观上却反而朴素很多，在这座五光十色的城市中显得格格不入。这座大教堂经过数次重建和扩建，到1649年才最终完工。普埃布拉主教堂属于注重几何观感并少装饰的西班牙埃雷拉式(Herrerian)风格，由灰石砌成，主立面端庄肃穆，和墨西哥其它城市装饰繁复的巴洛克式大教堂迥然不同。教堂只有穹顶贴有普埃布拉标志性的瓷砖，多少增添了些色彩。
但在朴素的外表下，这座教堂的内部却珍藏着数世纪积累的大量精美的石雕，木雕，装饰物，珠宝和手工艺品，成为墨西哥宗教艺术的博物馆。完成于1649年的国王祭坛(Altar de los Reyes)上方，有一个被精美蛋彩壁画覆盖的穹顶。这幅壁画由墨西哥本土出生的巴洛克画家Cristóbal de Villalpando于1688年完成。祭坛本身也由几幅油画组成，描绘了圣母升天和加冕的场景。祭坛下方由所罗门柱环绕玻璃壁龛中供有守护圣母。
大教堂西北侧圣多明哥教堂(Templo de Santo Domingo)的玫瑰圣母小堂(Chapel del Rosario)，则有着美洲最富丽堂皇的内饰。这座由道明会(Dominican Order)建于17世纪后半叶的教堂，是墨西哥巴洛克的巅峰之作，被17世纪前来拜访的西班牙人称为世界第八大奇迹。教堂为拉丁十字布局，四壁和天顶被各种各样的镀金浮雕填充得不剩一点缝隙，走在其间金碧辉煌，熠熠生辉，令人目眩。教堂繁复的内饰充满了各种基督教的符号，穹顶上有恩典和圣灵的七种恩赐。从最下按顺时针依次为理解，勇气，虔诚，敬畏神，知识，忠告和智慧。
除了教堂，普埃布拉还完好保存有数座修女修道院，目前开放为博物馆，让我们可以一窥17-18世纪普埃布拉修女们的生活图景。其中规模最大的，是普埃布拉老城北部的圣罗莎(Santa Rosa)和圣莫妮卡(Santa Monica)修道院。修道院的庭院和喷泉贴满了颜色鲜艳的瓷砖，连厨房都贴满了瓷砖和其拼成的装饰画。
在宗教生活以外，修女们有大量的闲暇时间呆在厨房里准备菜肴。普埃布拉在墨西哥以美食著称，在这两座修道院的厨房里，就诞生了两道闻名遐迩的菜肴——圣罗萨修道院的普埃布拉莫利酱(mole poblano)，和圣莫妮卡修道院的核桃奶油酱酿辣椒(chiles en nogada)。数百年前虔诚的修道院生活，仍然以美食的形式，和当代人的胃紧密联系在一起。
除了宗教建筑，普埃布拉还有美洲最古老的公共图书馆——帕拉福斯(Biblioteca Palafoxiana)图书馆，这座建于1646年的图书馆，得名于创立它的普埃布拉主教帕拉福斯(Juan de Palafox y Mendoza)。帕拉福斯是一个书籍爱好者，他将自己的五千多本书提供出来建立这座图书馆，以让普通大众都有通过阅读学习知识的机会。图书馆完工于1773年，为43米长的拱形大厅，两侧各有两层的书架，后来扩充至三层。在耶稣会于1767年被驱逐出拉美时，作为耶稣会坚决反对者的帕拉福斯，还将自己缴获的耶稣会书籍悉数充入图书馆。目前图书馆所藏最古老的书籍，是1493年的纽伦堡编年史。
宗教和公共建筑之外，普埃布拉还有数座保存良好的私宅，目前开放为博物馆，让我可以了解殖民时期的市民生活。广场东北方向的杏仁糖宅(Casa de Alfeñique)，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座。这座豪宅因其外墙上精美的白色石膏浮雕，类似于当地可塑性极强的杏仁糖(Alfeñique)而得名。杏仁糖宅建于18世纪后期，屋主为当地的铁匠大师Juan Ignacio Morales。宅邸的外墙由红砖和彩瓷拼贴而成，装饰以白色的石膏浮雕，华贵而不俗气。宅邸的内部也由大量的彩瓷，铁艺，雕塑和油画装饰，甚至还建有一个小教堂，足见18世纪普埃布拉的富庶景象。
如今的普埃布拉，虽早已不见当年的富庶，仍以独特的建筑，瓷器和美食吸引着世界各地游人的造访。城市内随处可见贩卖高档普埃布拉瓷器的店铺，常有工匠在现场绘制瓷器，借以招徕游人的驻足。城西的青蛙小巷和手工艺市场中，可以淘到更加便宜的陶瓷小件，和其它手工艺品，顺便享受一下和小贩讨价还价斗智斗勇的乐趣。夜幕降临，来一盘普埃布拉莫利酱炖鸡，或是当地的特色“三明治”cemita，普埃布拉的美食更加不容错过。
普埃布拉的大学数量仅次于首都墨西哥城，以对知识的尊重维持着她从殖民时期继承而来的高雅品味。位于热闹的首都墨西哥城，和国际旅客集散地瓦哈卡之间，游客们常常将普埃布拉忽略，或是在往返两地之间匆匆路过。她就像一位内敛的贵妇人，毫不声张自己数不清的知识和财富。只有愿意为她停下脚步的旅人，才有幸能听她秉烛娓娓道来，那些曾如此精彩纷呈，如今仍熠熠生辉的故事。
（本文原载于《世界博览》2023年6月刊，有删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