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三年,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Bruno Major也未能幸免。在英国的居家期间,这位住在伦敦的艺人,逐渐迷失了自我。
就像是突然变轨的列车,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另一个版本的自己,正在按巡演计划、前往纽约演出;而这场变故,让他只能在家吃火腿三明治、然后去花园里想办法健身。
作为银翼杀手的粉丝,Bruno Major从不掩饰自己对于人生、乃至世界的看法;在那个既不能演出、也不想创作的档口,脑海中舞台上的身影在逐渐模糊,让Bruno产生了身份危机。Bruno直截了当地抛给自己这么一个问题:
我他妈到底是谁?
恢复旅行之后,Bruno第一时间买了一张飞往洛杉矶的机票。在美国,他买了一辆1981年产的奔驰280SL. 在之后的8个月里,Bruno把自己对于错失恐惧症(FOMO)的过度补偿拉到了极致:参加能参加的每一个派对、喝的烂醉、被人伤透了心、又接着伤透别人的心。
这同样是Bruno创作灵感爆发的8个月。住在洛杉矶银湖区的这段时间里,Bruno开着自己的280SL, 驰骋在太平洋海岸公路上。海风吹醒一个又一个的灵感,最终完成了新专辑的创作。
Bruno认为,伟大的音乐家,会把自己灵魂的一部分留给作品——这个理论适用于贝多芬、适用于莫扎特,同样适用于这张叫做Columbo的专辑,这是那辆陪伴他度过日日夜夜的奔驰280SL的名字。在专辑发行前不久,Bruno撞坏了这辆车,伤心地把车辆残骸的照片留在了自己的ins上。
这张照片引来了超越粉丝的注意力;当他再次试图给自己的汽车投保时,保险公司明确表示了拒绝:“我们看过了你的instagram.”
今年3月,Bruno正式开启了自己的世界巡演,第一站放在了亚洲。已经三年半没有踏上过舞台的Bruno,对自己的人气也产生了疑虑:来自亚洲8个国家、11座城市的乐迷们给出了答案:11场演出全部售罄。上海和广州,是这次亚洲巡演的最后两站。Bruno会在9月前往北美,11月回到欧洲,在自己的居住地伦敦,结束这次世界巡演。和我在8月初造访的那个燥热且拥挤的广州不同,24号的广州,已经有了些许凉意。学校的临近开学,也让街上的游客数量锐减,广州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这次的演出,放在了广州永庆坊的Livehouse. 这栋外立面挂着大logo的演出场地,本来不该是个难找的地方——除非你和我一样,直接从秀动里点击地址,再选择用百度地图导航——App里的恩宁路265号,就这么鬼使神差的变成了“恩宁路215号”,一个在地图上142米开外的目的地。
场地是一个独栋,场馆在3楼,需要走楼梯上去,然后在中间的楼层按需存包,或者上厕所。演出的凭证,是一个需要戳在左手手腕上的章。这个盖章的位置也令人费解,如果你带了表,还要调整出手腕的空间——直接盖在手背上不好吗?盖过章子,看到门口一个拄着拐杖进来的乐迷,看来是已经拄过了三层楼梯,这可是比调整手腕空间要大得多的工程。看来只要想看,再麻烦也会来看。
进到场地里,乍看之下,实在不觉得这是一个能容乃1000人的livehouse。狭长的空间被分成上下两层,舞台前已经挤满了乐迷。二楼的空间先到先得,后来出现了充当门禁的保安,表示二楼只剩最后一个空位,落单的可以上去。我找了个靠边的角落坐下,没有出现某空间奇怪的“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而不让人坐的保安。这毕竟是个老牌的livehouse,说句矫情的话,对于我这种在鼓楼东大街挥洒过青春的老头儿来说,来这里都属于回家了。
女性观众肉眼可见的要比男性多出一些,大概是女6男4的比例。场地上方挂着一颗庞大的Disco球,不合时宜地晃动着,像是Bruno Major一会儿要从这个球里钻出来。到了8点,灯光昏暗下来;5分钟后,Bruno带着乐队成员,在欢呼声中走出阴影。这场演出,采用了五人制的乐队编制。除了Bruno Major, 还有下述四位乐手参加演出:"How you doing, Guangzhou!"Bruno身穿一袭红色西装, 内搭白色背心,颈间带着金色项链,手里拿着一把青色的Gibson SG.Gibson给The Roots乐队的吉他手Kirk Douglas推出过一支签名款的吉他,这支乐队是Jimmy Fallon今夜秀的驻场乐队。Bruno手里的这把与Krik Douglas的款式接近,吉他面板的颜色更深;配上红色西装,这把琴确实如Kirk Douglas所言,像是一件用料考究的晚礼服。
开场的第一首歌,同样是新专辑Columbo的第一首歌:The Show Must Go On. 这首歌的灵感来自于Bruno的社恐,作为一个需要频繁登台的艺人,他也需要克服自己内心的焦虑与抑郁。虽然被认为是一个 R&B 乐手、甚至是一些粉丝眼中的流行偶像,这位7岁就开始弹吉他的乐手,从来不回避自己对重金属的热爱,至今还很喜欢像是Meshuggah这样的技术流。
在接受菲律宾版《时尚先生》杂志的采访时,Bruno并不认为自己的音乐路线产生了’巨大的转变’;重金属是一种律动性很强的音乐,而这种律动仍然能和他现在的音乐产生连接。
在现场,Bruno当然不会真的像一个金属乐队的吉他手那样,把失真开到最大,用厚重而密集的riff来轰炸乐迷的耳蜗;但相比起流行乐手,传统摇滚三大件的配置、以及Bruno从吉他手进阶到创作者的身份,都让他的现场看起来更加摇滚。尤其是在第二首歌,改编自爵士标准曲目的Like Someone in Love; 当他踩下踏板,对着鼓手来了一段布鲁斯风味的吉他solo时,掀起了本场演出的第一个小高潮。这也是摇滚乐、或者是任何注重器乐演奏的现场,乐迷最大的乐趣之一:你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种声音。演到第四首Wouldn’t Mean a Thing,Bruno对着麦克风说了一句“这是我们亚洲巡演的最后一场演出”。在这之后,他的话逐渐多了起来,和乐迷的互动也越来越多,也许是需要几首歌来热热身,测测自己嗓子的状况。
虽然亚洲的乐迷用全数售罄的热情,来回应了Bruno的寻巡演重启,但回到阔别三年半的舞台,他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作为巡演第一站的东京,很不幸的成为了“牺牲品”。对于那场演出,Bruno直接用“糟糕”来形容自己的表现。等演出进行到东南亚,他又非常不幸的感冒了——一个在本场演出中,他也会提到的细节,好在没有感冒到需要取消演出的程度;“我从来不取消演出”,他说。细听之下,Bruno这场演出的声音确实有些发闷,一些高音也需要扯着嗓子才能拉起来,但仍然不失为一场好演出。“我在伦敦,住在一座公园旁边。”不需要这座公园的名字了,粉丝们已经用尖叫声掀翻了场地的屋顶。在演唱Regent’s Park时,Bruno换上了一把木吉他,身后的女吉他手Raelee Nikole则换上了电吉他。唱到第二段的时候,Bruno介绍了身后的Raelee, 由Raelee来唱第二段,再由两个人一起来唱副歌。这是一段不太理想的和唱。Raelee的声音偏亮,但又没有明亮到可以和Bruno互补的程度,两个人的和声不但没有起到一加一大于(甚至是等于)二的水平,反而让Bruno本身的声线也失去了特色。两位歌手不如各唱各的,和声的效果反而不好。唱完Regent’s Park, Bruno开始频繁和乐迷互动,并且不时接过热情的乐迷们递上台的信件、鲜花与礼物。他接着提到了自己的感冒,感谢女朋友的照顾和许许多多的面条汤,给了他现在“性感的嗓音”,Bruno用自嘲的怪声说道。“这首歌是关于爱上一个你从未见过的人”,在演唱The Most Beautiful Thing时,Bruno做了这样的介绍。对于场地里这些素昧平生的乐迷,Bruno也把这首歌所讲述的故事,身体力行的实践了起来。二楼不时有热情的观众朝着Bruno挥手,Bruno会一边弹琴,一边朝着楼上的乐迷点头示意,确保自己没有冷落到现场任何一位热情外溢的粉丝。就连高呼“我爱你的头发”的乐迷,Bruno都会非常礼貌的回上一句“谢谢你。”唱到A Strange Kind of Beautiful, Bruno放下吉他,坐到了键盘手的位置上:“没错,我也会弹钢琴。” 在Bruno 16岁时,他开始自学钢琴,“误打误撞”到了今天。等到弹完,对着乐队感叹道:“还好没搞砸。” 不知道这次亚洲巡演,是在哪一站演砸了这首歌。
来自第一张专辑的Just the Same,是这场演出的“嗓子问题”最明显的一首;高音的部分明显吃力,连我在台下,都替他捏把汗。好在同样安全落地,没有搞砸。弹过键盘,Bruno从助理手里接过黑色的1957 Les Paul Custom. 这把外号“黑美人”的电吉他,通过更大的输出来提供更紧凑的音色,同样深得包括Metallica的Kirk Hammett, Ozzy Osbourne的Zakk Wylde这些重金属乐队吉他手的喜爱。热情的乐迷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演出的空挡,从花束到肖像画(被Bruno戏称”你是照着PS过的我画的吧“),根本不给Bruno把手放回到吉他上的机会。Bruno甚至开始给前排的乐迷签名——上次亲眼看到有乐手这么做,还要追溯到Elton John,看来是英格兰的优良传统。Bruno表示礼物不能白收,自己也给乐迷准备了礼物:此起彼伏的'I Love you'夹杂着歌名的声音。自己看多了摇滚乐的演出,想不起来哪个摇滚乐手,收到过这么多'I love you.' 不禁继续胡乱揣测出一套理论:乐迷才是颜值最好的镜子。如果表白多的像下雨,那绝对是个帅哥。如果只听得到“牛逼”——说明确实是个实力派。第一次来广州的Bruno, 同样表达了对这座城市的热爱;在演出前一天晚上,他溜出去‘喝了两杯’,微博上还能搜到和酒保的合影。这段点歌的环节,最终以Second Time和Old Fashioned收场,同时也唱了国内咖啡厅的最爱——Nothing. 这首歌在咖啡厅的播放频率高的惊人,让人合理怀疑是不是不放就不给发营业执照。Bruno要大家打开手机闪光灯,来制造一片星光,和他一起唱Nothing;我环顾四周,确实个个举起手机,但录像的与打闪光灯的势均力敌,看来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大家录这首歌,哪怕是Nothing本身也不行。
收录于新专辑的You Take the High Road, 是Bruno的整个创作生涯里,写下的第一首歌。那是在2011年,23岁的Bruno Major写给自己的弟弟,同为音乐人的Dominic 'Dot' Major的一首歌。Dominic Major是伦敦的独立乐队London Grammar的成员,比Bruno小两岁。当时不知怎么用言语来表达自己感受的Bruno, 决定用音乐来和弟弟沟通。返场前的最后一首歌,是We Were Never Really Friends. 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Billy Joel.在过往的访谈中,Bruno毫不避讳像是Billy Joel, Randy Newman甚至是Queen对自己的影响。We Were Never Really Friends的现场版则更像是Queen, 随着音乐的递进与情绪的积累,像是在创作属于Bruno自己的波西米亚狂想曲。
传唱度最高的Easily还没唱,演出当然不会就此结束。只让乐迷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喊encore, 乐队就全数回到台上。Bruno假装没听到,手掌伸到耳朵边:“你说啥?” 接着就是不需要画蛇添足的再加一句‘大家一起唱’的大合唱。从8点零五分,到9点三十五分,演出持续了整整90分钟的时间。结束之后,其他乐手悉数下台,只剩下Bruno一个人留在台上,用最快的速度,尽量满足舞台前每一双渴望签名的手。助理也拿出一叠打印好的setlist, 搓成球丢到台下,其中一个还被某个不识相的乐迷给扔回了台上。
而Bruno还在签名。从舞台的右边,签到舞台的左边,又签回舞台的右边。这种架势怕是连乐队的摄影师Mimi也不常见,在Bruno身后一顿跟拍。直到乐队的另一位工作人员跑到台上,对着Bruno的耳朵下了最后通牒,Bruno才不得不停止满足观众的愿望。比心,挥手,飞吻。Bruno离开了舞台,结束了广州站的演出,也结束了今年的亚洲巡演。
吉他手Raelee Nikole(左)与Bruno Major
优质的演出,弥补了专辑的遗憾;虽然新专辑Columbo背后有一个动人的创作故事,但作为音乐人,再好的故事,也需要用好的歌曲来呈现。在第一次听过这张专辑以后,只能用失望来形容我的听感,它听起来太像是前两张专辑的b-side. 新的创作体验,并没有直接转化成新的优秀作品,Rate your music上的评分也创下了三张专辑的新低。现场的听感,要比录音室作品强出不少,除了真人演绎的新鲜感,各种器乐的层次也好过混音混的棱角全无的成品。在看过这场演出之后,我觉得Bruno不如干脆继续放大吉他的比重,毕竟有John Mayor这样的珠玉在前。三年过去了,生活在回归常态。找回了舞台感觉的Bruno Major,需要把创作的状态也找回来。创作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就像是他写过的歌词那样:Just because it won't come easilyDoesn't mean we shouldn't try公众号 & 播客:不如不为
小红书:陈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