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人 菜蟒记
暮色下,我听到孟打开厨房的灯。我正在打坐,却“看”到最喜欢的场景:蓝色的院子,点着厨房的暖光,孟在煮鸡蛋,咕咕嘟嘟地,两只快三个月的狗子,围着她的脚转。
来山里七十九天。买了三双中药鞋底納的布鞋,我一双,爸、妈一双,我穿大一码,问妈妈鞋码合适吗?她只回差不多。看来是不怎么喜欢,我也只好当拖鞋穿。
“你也穿上地主的鞋了?”三军抱着安宝跟我开玩笑,他穿着僧鞋。“山楂红了啊……”他站在树下。
“是啊,”我抬头。真想像研磨(山楂树)那样,让四季在身上流转,守着地下的螢。
孟做了菜蟒,菜蟒这个叫法,也许是相对于肉龙来说的,都是一种很横的面食。我们各自吃了两条,好吃到孟想要在后院开餐厅。两只狗子现在认她作主人,晚上会分开睡,有时把螢留下,有时美燕儿跑来找我。
“美燕儿是把我当作狗了,”我一边大口吃着菜蟒,一边对孟说,“它睡觉的时候把头搁在我的脖子上,呼吸就在我耳边。”
“不会的,”孟吃菜蟒,吃得比我还快,“只是你不能把它们当人相处。狗就是狗,不是小孩子,这是玥说的。”
我噎了一下。周日孟带着它们,和玥上山找木材做狗窝,螢突然不见,孟骑电动车找了一个小时后,才发现它跑回前院。长大,有自己的意志了。
玥去青海那两天,后院住了兰的两位朋友,其中一位叫漂流。漂流跟我大伯差不多岁数,我猜。幸好有他在,从地里起的土豆变成食物。
“您怎样跟自然交流?”我问。漂流是给孩子们做自然教育的。
他不说话,背对我。一默如雷。过了一天,他才说,“你问的是思想问题,交流是行为,不是思想。”
当我渴望理解的时候,却是因为不接纳。
“你很悲伤吗?”漂流突然问道,“来这里坐吧。”他坐在门口,有穿堂风,光线落到室内外1:1,一阵疾风,门外的南瓜藤叶摆荡。“我喜欢这样的时刻,”他说,“可当我说喜欢,就已经埋下厌恶的种子。”
“时间是一种幻觉。”他继续说,“尤其在山里徒步,扎帐篷,吃饭,睡觉,收帐篷,特别能感受到这一点。”
我翻看他写的,徒步时最难忍受的是“渴”,可是植物那么从容,它们等待降雨。
“我们能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就很难得。”漂流说。他离开后,他做的花卷我又吃了很久。
一阵秋雨一阵凉。广播说,到了打栗子的季节,村民们上山要注意安全,不偷不盗。地上掉的栗子壳带着绿毛刺,果肉香甜,它们长得可爱,我看到便忍不住笑了。我很悲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