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树生花》之：殷浩自误

殷浩自误

《晋纪二十一》

晋穆帝司马聃永和十年（公元354年）

浩①少与温②齐名，而心竞③不相下，温常轻之。浩既废黜，虽愁怨不形辞色，常书空作“咄咄怪事”字。久之，温谓掾郗超④曰：“浩有德有言，向为令仆，足以仪刑百揆⑤，朝廷用违其才⑥耳。”将以浩为尚书令，以书告之。浩欣然许焉，将答书，虑有谬误，开闭者十数，竟达空函⑦。温大怒，由是遂绝，卒于徙所⑧。

【注释】故事背景：永和八年（352年），殷浩奉命北伐，出兵许、洛。次年兵败许昌，桓温趁机上表弹劾，朝廷废浩为庶人，流放东阳。①殷浩（303―356年），字渊源，陈郡长平（今河南西华）人。父羡，豫章太守、光禄勋。浩少有重名，《世说新语》及注：浩能言理，谈论精微，长于《老》、《易》，故风流者皆宗归之。《晋纪》曰：“浩清言妙辩玄致，当时名流，皆为其美誉。”简文（司马昱）云：“渊源语不超诣简至，然经纶思寻处，故有局陈。”又：谢镇西（尚）少时，闻殷浩能清言，故往造之。殷未过有所通，为谢标榜诸义，作数百语。既有佳致，兼辞条丰蔚，甚足以动心骇听。谢注神倾意，不觉流汗交面。殷徐语左右：“取手巾与谢郎拭面。”人有问殷中军：“何以将得位而梦棺器，将得财而梦矢秽？”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将得而梦棺尸；财本是粪土，所以将得而梦秽污。”时人以为名通。《语林》曰：“浩于佛经有所不了，故遣人迎林公（支道林），林乃虚怀欲往。王右军驻之曰：‘渊源思致渊富，既未易为敌，且己所不解，上人未必能通。纵复服从，亦名不益高。若佻脱不合，便丧十年所保。可不须往！’林公亦以为然，遂止。”仕至扬州刺史、中军将军。东晋朝廷内部抗衡桓温。及后赵石虎死，浩奉命北伐。《晋书·王羲之传》：殷浩素雅重之。及浩将北伐，羲之以为必败，以书止之，言甚切至。《殷浩传》：浩既受命，以中原为己任，上疏北伐许、洛，将发，坠马，时咸恶之。桓温素忌浩，及闻其败，上疏罪浩。竟坐废为庶人，徙于东阳之信安县。②桓温，见“陶侃聪敏恭勤”条注。③心竞,暗自争胜。《世说新语》：桓公少与殷侯齐名，常有竞心。桓问殷：“卿何如我？”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又：殷侯既废，桓公语诸人曰：“少时与渊源共骑竹马，我弃去，己辄取之，故当出我下。”殷浩大桓温九岁，少时能共骑竹马？似不合常理。④郗超（336－378年），字景兴，小字嘉宾，高平金乡（今属山东）人，东晋官员（累迁中书郎、司徒左长史）、书法家、佛学家。东晋开国功臣太尉鉴之孙，司空愔之子，书法家王羲之内侄。《世说新语》及注：超少有才气，越世负俗，不循常检。少而卓荦不羁，有旷世之度。郗公（愔）大聚敛，有钱数千万，嘉宾意甚不同。常朝旦问讯，郗家法，子弟不坐，因倚语移时，遂及财货事。郗公曰：“汝正当欲得吾钱耳！”乃开库一日，令任意用。郗公始正谓损数百万许，嘉宾遂一日乞与亲友，周旋略尽。郗公闻之，惊怪不能已已。《续晋阳秋》曰：时人为一代盛誉者，语曰“大才槃槃谢家安，江东独步王文度（王述之子坦之），盛德日新郗嘉宾。”《超别传》曰：郗超每闻欲高尚隐退者，辄为办百万资，并为造立屋宇。郗嘉宾得人以己比苻坚，大喜。⑤令仆，尚书令和仆射。仪刑百揆，成为百官的楷模。⑥殷浩好道学，善清谈，本非将才。此点桓温看得准。⑦《世说新语》注：浩虽废黜，雅咏不辍，虽家人不见其有流放之戚。外生韩伯（字康伯）始随至徙所，周年还都，浩素爱之，送至水侧，乃咏曹颜远诗曰：“富贵它人合，贫贱亲戚离。”因泣下。其悲见于外者，唯此一事而已。则空书之言，未必实也。⑧《世说新语》及注：殷渊源在墓所几十年。于时朝野以拟管、葛（管仲、诸葛亮），起不起，以卜江左兴亡。又：王仲祖（濛）、谢仁祖（尚）、刘真长（惔）俱至丹阳墓所省殷扬州（浩），殊有确然之志。既反，王、谢相谓曰：“渊源不起，当如苍生何？”深为忧叹。刘曰：“卿诸人真忧渊源不起邪？”刘惔可谓知殷浩。成语“空谈误国”即为此辈而设。王夷甫临死之叹可谓悔之晚矣的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