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哲学家（13）
吉吉一时没有明白爱米的意思。它感觉自己好像沉到了水底，水流“哗啦哗啦”地在耳边响起，并挤压着它的脑袋。它感到窒息。
“我和阿灰决定一起生活。”爱米又说了一遍。它停止了走动，望着远处，没有看吉吉。
吉吉说不出话来，它终于知道爱米在和它谈论什么了。
“我明天就搬到阿灰那里去。”爱米接着说。
“你在开玩笑吗？爱米。”吉吉不相信爱米会离开它。
“莉莉才死没多久，阿灰就要和你一起生活。”吉吉很气愤。
“莉莉并不是阿灰的伴侣，吉吉。”爱米解释道。
“你不是说暂时不愿意生育下一代吗？”
这次，轮到爱米说不出话来。
吉吉也沉默了。
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中。爱米等了很久，见吉吉一直不说话，它从窗户玻璃上的破洞里钻了进来，跳到地面，走开了。
“我就是个蠢货。”吉吉想着爱米和阿灰，心里充满绝望。它曾经想过爱米会爱上别的雄鼠，但是从未想过爱米会爱上阿灰。
整个白天，吉吉都待在窗台上，没有丝毫移动。一件又一件的往事在吉吉脑海里闪现——全部都是关于爱米的。它似乎从一出生就认识爱米了，它们从来没有长时间地分开过。
爱米从小就桀骜不驯，它不像大多数雌鼠那样温顺。因为常常摆出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长得又漂亮，因而很多雄鼠都喜欢招惹它。
有一次，吉吉记得很清楚，是夜间，它和爱米在老房子外面的草地上散步，路上遇见三兄弟，叫阿大、阿二、阿三，它们是出了名的喜欢惹是生非。
其中最小的那只，是阿三，故意招惹爱米，说：“爱米妹妹，你怎么老摆出一副斗鸡的样子？”
本来，爱米不想理会，和它已经走开了。
阿三不知好歹，继续说：“斗鸡都是公的，你一只小雌鼠，也学斗鸡。你想和公的斗，还是母的斗？”
阿三很为它的俏皮话沾沾自喜，和它的两个哥哥都快要笑死了。吉吉也想笑，但是它不敢，忍住了。没想到，爱米二话不说，一下冲了过去，抱住阿三的脑袋，摁在地上，用前爪一顿猛打，打得阿三嗷嗷直叫。阿大和阿二见势头不对，赶紧过来拉开爱米。
那是它第一次见识到爱米的凶悍。说实话，它一直有点怕爱米，真担心和爱米成为伴侣后，要是一不小心做错了事，会被爱米狠揍一顿。很早的时候，它就在想和爱米成为伴侣的事了。
也有的时候，爱米口不择言，让对方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于是就真的打斗起来。为此，它也没有少和其它雄鼠打架。
它记得，有一次，大约是初春，也是在夜间。很多老鼠聚在一起，谈谈天，开开玩笑。话说到热闹处，有的雄鼠越说越放肆，其中有一只，叫二赖，开起它和爱米的玩笑来。二赖跟它和爱米都认识，平时总是喜欢招惹爱米，可是爱米一直瞧不上二赖，很少搭理它。
二赖说：“吉吉，我看你整天跟在爱米屁股后面，你们俩是不是有一腿？”二赖边说还边挤眉弄眼，神情真是猥琐。
它被二赖说中心事，很不好意思，不知道如何回答。
“二赖，你少放屁。”爱米立即骂了回去。
“爱米，我看你简直不像雌鼠，逮谁骂谁。也就吉吉这种软蛋稀罕你。要是换了我，先一顿把你打老实了，看你还嘚瑟！”二赖仗着自己是个大块头，吹着牛皮，不把爱米放在眼里。
“你有本事现在就打。”爱米不甘示弱，走到二赖前面，挑衅地说。
其它老鼠都站在旁边看热闹，都没有出来劝说它们。它怕爱米吃亏，拉住爱米说：“爱米，算了，我们回去吧。它也就是过过嘴瘾。”
“你他妈真以为我不敢啊？”二赖的语气听起来很心虚。它知道二赖是为了面子，不得不继续装腔作势。
“你他妈才是个软蛋，吉吉可比你强多了。”爱米说完，正准备转身离开。
二赖被爱米骂得恼羞成怒，伸出前爪抓住爱米的尾巴，把爱米拉得一个倒退。于是，它们两个扭作一团，打了起来。它不得不立即加入进去，帮着爱米打二赖。二赖块头至少有爱米两倍大，爱米打得赢才怪。
周围看热闹的那些老鼠，笑得前仰后合，没有一只出来拉架，恨不得他们三个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没几下，二赖就落荒而逃了。有的老鼠只不过外强中干，只要和它来硬的，立即变成缩头乌龟。
直到成年之后，爱米的脾气才逐渐收敛了一些。然而，爱米和它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温柔，和其它雌鼠没有多大区别。不过爱米一直都很有主见，要做的事情，它吉吉是阻拦不住的。不管怎么说，它知道，一直以来，爱米对待它是与众不同的。很多时候，它几乎肯定爱米会成为它的伴侣，它从未想过爱米会离开它。
吉吉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它失去了一半的未来。
夜晚来临了，田野、房屋、花园，能看见的一切，都只是一团又一团黑色的影子。
整个夜晚，吉吉仍然待在窗台上，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黎明时分，老咔爬上窗台，趴在吉吉身边，它还带来了一穗稻子。
“吉吉，你一整晚都没吃东西了吧。”
吉吉没有回答，依旧望着窗外。
“吉吉，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我们不能控制的。既然发生了，我们就只能接受。老鼠的一生很短暂，我们不能让自己长时间沉浸在痛苦之中。这样是在浪费生命，很不划算。”老咔很诚恳地劝说着吉吉。
“我真的没想过爱米会离开我，老咔。”吉吉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世事难料。”
吉吉没有再说话。老咔也没有再说什么，一直陪在吉吉身边。
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吉吉默默地拿过稻穗，吃了起来。
“谢谢你，老咔。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朋友。”吃完稻子，吉吉说。
“吉吉，你也是位难得的朋友，我很喜欢你。雅子也说你待朋友很真诚。”
“我回去睡觉了。”吉吉说完，动了动身子。它全身僵硬如石头，又酸又痛。
“咚”地一声，吉吉滚到了地面，然而它挣扎着翻起身，继续向自己的窝里走去。
爱米不在它们的窝里。空空荡荡的窝儿，让吉吉觉得心里也空空荡荡的。它蜷缩着身体，将头埋在两只前爪之间。
接下来的整个白天，吉吉仍然睡不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