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捭阖之南取巴蜀
商鞅变法为秦国奠定了政治制度的基础,包括法律制度、行政管理制度、郡县制度、基层乡里制度、军功爵制度以有各项经济制度。但是尽管如此,制度再好,如果没有高超的对外发展战略,要以西北一隅之地,单打独斗,吞并唇齿相依的山东六国,也不是易事。
六国合纵抗秦,对于崛起中的秦国,构成了巨大的威胁。秦国有个外交战略,叫作连横,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合纵连横”。合纵,就是山东六国联合起来,对付秦国;连横呢,就是秦破解合纵的方法。据说著名的纵横家张仪,就是连横政策的创始者,他曾经用一些忽悠的手段来欺骗楚怀王,破坏了齐楚之间的结盟。但是连横只能破坏对方结盟,六国并不会因此消失,最后还要靠军队来消灭六国。但是,如何选择打击的重点,打击的次序和策略?这是秦国在连横政策之外,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资治通鉴》给我们展现了秦国对外战略的一个发展路径,即他们如何处理跟六国的关系,如何选择打击的重点等,这个战略有分为三个重大阶段。
第一阶段,是秦惠文王时期,采取避重就轻,攻灭巴蜀的策略,巩固好战略后方,不事张扬地发展自己的势力。
第二个阶段,是秦昭襄王时期,实行远交近攻,不断地蚕食诸侯的策略。
第三个阶段,即秦王政时期,他用收买、暗杀、离间等手段破坏六国的人才,然后再实行各个击破的策略。
周显王三十一年(前338),秦孝公去世,年仅十九岁的太子驷继位,史称秦惠文王。秦惠文王在其老师公子虔等的煽动下,车裂商鞅,但是商鞅的变法依然继续推行。在秦国人看来,这个变法不是商鞅创始的,而是秦献公、秦孝公以来一贯的政策,商鞅只是一个创新性的践行者。所以秦孝公死后,秦惠文王继续推行对内修明政治,对外蚕食诸侯的发展路径。秦惠文王用魏国人张仪为相,司马错为将(司马错是司马迁的八世祖),连连攻打魏国、韩国,取得了一系列胜利。秦国的咄咄逼人,使六国陷入恐慌。
周慎靓王三年(前318),韩、魏、赵、燕、楚五国合纵伐秦,齐没有参加,它实际上是躲在了背后。齐是那个时期山东六国最强大的国家。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史籍上是这么记载的:“巴蜀相攻,俱告急于秦。”巴蜀就是今天的成都平原附近,巴是巴国,蜀是蜀国。这两个都是很古老的国家,但是由于偏远,中原的华夏诸族把他们称为夷狄。不但巴蜀打起来,蜀国国王还和他们兄弟内讧。我们知道,秦这时候是离他们比较近的一个大国,他们都向秦告状,争取秦的支持。于是秦国内部就出现一个争论:是不是趁机把巴蜀给拿下来。司马错的想法是趁机拿下。张仪的主张是不如伐韩。到底是东向伐韩、周,还是往西南方向去打巴蜀,张仪和司马错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这不是两个人的意气之争,而是秦国的发展战略问题。所以秦王说,你们谈谈各自的理由。
张仪陈述的理由如下:秦国在外交上应该亲魏、善楚,下兵三川。三川是指韩国内郡,以该地有黄河、洛水、伊水三大水域而得名。亲魏、善楚,就是跟魏搞好关系,跟楚搞好关系,来打韩国,攻打它的新城宜阳这个地方,“以临二周之郊”。“二周”就是西周、东周在洛阳这个地方有两个被分封的周王室,一个是西周公,一个是东周公。巴掌大的地方,却还把它分封了。二周是周天子所在地,有九鼎。九鼎是天子权力的象征,兵临周室,就可以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不敢不听。张仪认为“此王业也”。就是说外交上,要跟魏、楚连横,在军事上要攻打韩国的心脏地带,政治上威胁周室,这样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是王者大业。
张仪认为“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也就是说,如果你想要名,要在朝堂上争。你在小偏旮旯里的巴蜀那里争,也不会出名。你要争利呢,就要在市场上竟争。现在韩国的三川,周室所在的洛阳,就下天下之朝,天下之市,要争就争这里,而不是争夷狄之地,“去王业远也”,离开王者的事业更远了。
司马错断然反对,他讲出另外一番道理:“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什么意思呢?要富国,则要扩张土地;要强兵,则要富裕百姓;要统治天下,则广布恩德。三者俱备,那自然就是王了。可是现在,土地小,势力弱,你要先从容易的事做起,不要急于去中原核心地带,搞出那么多响动。相反,攻打巴蜀不一样,巴蜀虽然僻居一隅,戎狄之中却是老大,它现在君昏政乱,兄弟相争,以秦国的力量去攻打,就像豺狼冲到羊群里一样,很容易就能得手。得到了这块土地,足以扩大我们的版图,足以富裕我们的人民。把它打下了,我们不需要费多大劲,不需要用多大兵力,这是何等的好事!攻打下一个国家,天下还不觉得你贪,还不觉得你残暴。相反,如果说攻打韩国,去问周鼎之轻重,弄得响动很大,不仅恶名远扬,还得不到实际好处。而且你打的地方,是天下不愿意看到的,谁愿意看到你去吞并韩国,甚至吞并宗周呢。周是什么?周是天下的宗室,齐是韩国的盟友。如果周室和韩国知道要丢掉自己的版图,他们会通过齐、赵来跟楚、魏讲和,你不是想跟楚、魏搞好外交关系吗?但这样反而促进他们六国之间的合作,这就危险了。
我们发现司马错讲的道理,其实就是闷着头发财,就是在你实力不够强大的时候,你要避免成为众矢之的,你不宜攻击那个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张仪的道理是,我们要成就王业,要抓关键的地方,宗周地区很关键。司马错的理由是,我们现在实力还不够,去打这么关键的地方,弄得响动很大,还得不到什么好处,但巴蜀不一样,我们拿下它还不招人嫉恨,能得到很大的实惠。
比较两个人的方案,从秦国当时的情况来说,司马错的方针是对的。
这使我想起中国古代一些讲谋略的书。特别是唐朝有个四川人叫赵蕤,是李白的朋友,他有本书叫《长短经》。他特别强调一个道理、一个方案,没有什么对不对的,关键是看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使用。我们平常还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退一步海阔天空”,有道理吧?我们平时还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宜将剩勇追穷寇”呢?这就必须根据具体的实施条件来确定了。
秦国在发展过程当中,到底是直取宗周,问二周之郊,还是闷声发财,先把巴蜀拿下?显然司马错的方案,更切合当时楚国的实际情况。
《资治通鉴》载:“王从错计。”错,就是司马错。秦王听从了司马错的建议,从周慎靓王五年(前316),就派人去打巴蜀了。带兵的将领里除了司马错,还有张仪,他们拿下了巴蜀。巴蜀归秦以后,秦国就更加强大了。吞并巴蜀,巩固了秦国的后方,富庶了秦国的国力,拓展了秦国的疆土,使秦国的国势,更上了一个台阶。
摘自张国刚《资治通鉴与家国兴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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