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搬运·乐评】New Vistas of Frustration: PJ Harvey's Is This Desire?
来自英国的作曲家、歌手兼吉他手Polly Jean Harvey毫无疑问是九十年代最受赞誉的摇滚乐手,这股不可遏制的赞美浪潮注定会随着《Is This Desire?》的面世而延续下去。自从1992年的处女专辑《Dry》宣告其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以来,PJ Harvey的每张专辑都是如此--充满张力与想象力,并且独具一格--同理,她的新专辑延续了这股势头。这张专辑再次将传统的视角与实验的笔触结合,开辟了声音探索的崭新领域,但却并未因为其前卫的姿态而舍弃情感层面的共鸣。对于任何一个胸襟开阔的乐迷来说,但凡肯花点心思去聆听,就会不约而同地认可这张唱片的重要地位。
《Is This Desire? 》 是Harvey自1995年那张深沉却不失狂野的《To Bring You My Love》以来的首张专辑,目前它在所有评论家的投选中都名列榜首。不过,这期间长达三年的休止并不令人意外,早在《To Bring You My Love》面市之前,Harvey就已经把“停工”写进了自己的计划书,而这恰巧为她提供了一切严肃派艺术家都梦寐以求的独立空间。虽然Harvey因此背负了体弱多病的骂名,但她并没有躺在床上安心养病。除了多次客串合作外,她还与老朋友吉他手John Parish合作了《Dance Hall at Louse Point》,该作品已作为专辑发行,并由Mark Bruce Dance Company搬到了现场表演的舞台上;她在英国各地举办了雕塑展;她还在Hal Hartley即将上映的电影《The Book of Life》中扮演抹大拉一角。Harvey视Hartley为同道中人--她在一份视频新闻资料上感叹道: “有人通过电影这一媒介表达了我长久以来试图用音乐捕捉的东西,某种我认为每个人都在试图捕捉的东西--一种脆弱而有趣的生命特质”。
28岁的Harvey已经积累了相当的跨文化声望,很少有摇滚艺术家能在一生中取得这样的成就。不过,在摇滚乐坛,Harvey的声誉也是瞬息万变,跨越了几个世代。一方面,她深谙蓝调和表现主义美学,赢得了对朋克和放克风格的繁复节拍以及反讽形象充满敌意的一代人的信任。另一方面,她的音乐里所蕴藏的原始作风、性张扬主义、前卫联盟以及打破性别成见的意愿,足以让“另类国度”臣服于她的本意。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共识,近十年来,只有Sinéad O'Connor和Kurt Cobain能够向她靠齐。然而,所有媒体对她的赞誉和她在一路以来的辛勤工作(她带领着一支前卫摇滚乐队进行了长达九个月的宣传)都未能使《To Bring You My Love》超越“邪典专辑”的层次。根据SoundScan提供的数据,这张专辑在美国的销量仅为三十万张,与上述两者的专辑销量相去甚远。虽然许多评论界的“宠儿”都遭遇了商业上的失败,但Harvey的特例却值得深思。
虽然PJ Harvey的声音总是鲜明可辨,但她从未停滞不前。专辑《Rid of Me》展现了这位曾在《Dry》封底袒胸露乳的性追求者冷酷无情的一面。1993年还未到头,她的另一张专辑《4-Track Demos》又展现了缀以愤怒色彩的歌曲脆弱的阴暗面。而《To Bring You My Love》则揭示了性追求者的精神内需--许多性追求者都是如此。与此同时,这张唱片将她的声音巧妙地引向了正确的方向--她在这张专辑所使用的伴奏乐手要比前三张专辑中套用自己的吉他伴奏的未经雕琢的三人组的技巧熟练得多,并且发挥并利用了她所参与的声乐课程的剩余价值。她的朋克风格与“初来乍到”的蔑视态度被悄然淡化,取而代之的则是相对成熟的摇滚风格,而这显然是为了迎合歌曲的哲学内涵而构思的--当然也不失为提高她声誉的某种巧思。但大概对于Jo Fan而言,这绝不是一张明朗、流畅或平易近人的作品理应具有的特质。
从结构、语言和主题上看,《Is This Desire? 》 都是Harvey有史以来个人色彩最鲜明的作品--她拒绝了进一步的妥协。而这叠歌曲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戛然而止”。Harvey希望追求动态的听觉参与形式。自从《Rid of Me》之后开始,改变收音音量成了她的惯用伎俩,因此,如果以中等音量开始播放专辑,某些曲目几乎就是静音--这的确让人有些不爽。通常来讲,“The Sky Lit Up”是一首让人联想到Roxy Music的狂欢颂歌--“Virginia Plain”--的狂喜之歌,然而紧随其后的却是Harvey低声吟唱的神秘曲调--“The Wind”。同样,节奏明快的单曲“A Perfect Day Elise”莫名其妙地消失在“Catherine”的喃喃低语中。
Harvey曾与蓝调音乐结下了不解之缘(她的母亲是一位兼职音乐会推广人,曾在多塞特郡的家中为蓝调音乐人举办音乐会),因此她一直以吉他女英雄的形象示人。但她对这一世代传统的坚守并没有让她对 90 年代英国音乐界大行其道的电子舞曲产生抵触情绪--1995年,她曾自豪地与当时无人问津的吹泡(Trip-Hop)大师Tricky一块儿巡演。因此,《Is This Desire? 》成为了展现Harvey敏锐的音乐嗅觉与完美主义的实验精神的平台--其中有些曲目摒弃了吉他摇滚的公式,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合成器效果,比如安静得可怕的“Electric Light”,“Joy”中仿造的雾角声,以及“The Garden”中大道至简的打鼓贝斯元素--以确保了这些曲目能够比Rickie Lee Jones的《Ghostyhead》等渗人的拼贴系音乐更能吸引听众的兴致。但在音效塑造的层面却不及Tricky的作品标新立异。虽然后者是吹泡音乐的一大招牌音效设计师,但当他想在此专辑中加入流行元素时,他邀请 Polly Jean Harvey 一起演唱,为计划中的专辑合作埋下了种子。
说了这么多,我无非是想阐明--以流行音乐的标准来看,或许以任何人的标准来看--Harvey都在刻意追求一种刁钻的美学尝试。她最接近于取悦观众的时刻(这也许是她让我们大声播放她的唱片的原因)依旧是她尽情摇滚的时候,比如上一张专辑中的“Long Snake Moan”,或者是这张专辑里的“The Sky Lit Up”--一曲对女性青春期实现自我认知的炽热呐喊,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定义了自由的真谛,当然,想必她自己也明白,这首歌结束得如此之快是有道理的--自由的体悟通常就是如此。当你的思绪像Harvey一样飘向未被满足的渴望时,为什么音乐不能折射你的挫败感呢?
在《Is This Desire? 》中,主题通常是某个女性角色--她的名字一般是Elise, Catherine, Joy, Dawn, Leah, Angelene之类的,这大概是为了揭示Harvey将普遍性沉入虚构的具体事物中的决心--试图寻找些什么却总是都无功而返。当音乐以明快的节奏展开时,这种澎湃的能量并不会即刻转化为乐观的情绪,而且通常来说节奏充其量不过处于中等速率。大约有四到五次的时间里,Harvey扮演起了某个男性的角色,“他”坚信自己距离完成对女人的救赎仅仅一步之遥--当然是通过占有她--Harvey似乎觉得这种信仰很感人,似乎也奇特地鼓舞人心。在“The Sky Lit Up”和一首以问号作结以寄托美好愿景的主题曲中,她的思绪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以至于失败的念头也被抛之脑后了。然而,对于这位九十年代最受赞誉的摇滚乐手来说,大多数时候,生活不过如此。
有了《To Bring You My Love》动荡不甘的情感基础,此处悲剧式的情绪状况就解释得清了--事实上,在这个我们不应该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的世界里,它可能比Harvey的认知更为传统。但在歌曲的创作上,Harvey的表现就不那么尽如人意了。至于“每个人都试图捕捉”的“完全脆弱而有趣的生命特质”则完全是另一码事了。“脆弱”是肯定的,但绝对不“有趣”,哈哈,真的是这样。总之,并不是“每个人”都认为挫败的成就感那么值得肯定。
在这张专辑中,听众最有可能与之产生情感共鸣的曲目--“Angelene”澎湃的大合唱拉开了专辑的序幕,“A Perfect Day Elise”中的摇滚元素从天而降;“The Garden”和“The River”则充满了鬼魅的氛围感--通过音乐的形式来缓解这种“挫败感”。从The Rolling Stones和The Clash再到Nirvana和Sinéad O'Connor,许多摇滚艺术家都曾借助古老的蓝调手法,即在词曲中不加雕琢地赋予其节奏和旋律以兑现自由的艺术追求。她也并非第一个收敛起她青春胆识的艺术家,即使最早爱上她的歌迷们视之为珍宝。她以正直、原创和近乎天才的方式追求自己的理想。但即使Jo Fan从未能够理解,她的拥护者也无权感到愤慨。因为选择的权利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New York Times, Sept. 27, 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