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建筑节·酒馆:当公共空间成为知识分子的镜框舞台
(2023年10月4日 博物院广场)
到的时候博物院广场在进行歌剧快闪。先是《图兰朵》,然后是《茶花女》。
作为外滩建筑节的一部分,外滩美术馆的博物院广场是一个非常适合做声乐项目的公共场域,从声学来讲,四面的建筑构建出一个天然的混响空间。刚开始发现快闪的内容是歌剧还蛮惊喜的,在这种公共城市空间古典音乐出现得太少了。然而这种新鲜感很快被磨灭了,因为表演的部分实在是太薄弱,太容易让人看到国内歌剧发展的短板。相比之下,法国人在游泳池唱歌剧有一种表演性的仪式感,而这里我们只是将“唱”这个行为换了一个场所,任何表演意识完全没有,动作也没有被赋予任何与当下空间产生连接的意义。除了美声以外,周遭的一切都可有可无。
《酒馆》的耳机领得很快,我在歌剧快闪还没结束的时候就跑去排队了,非常难得地第一个领到了耳机。
总的来说这部作品其实很难打动到我。说得难听一些,对我这样的外地人来说,这部作品很像上海土著知识分子的自嗨。
作品的内容是一群知识分子的酒局。他们在外滩美术馆二层的“酒馆”喝酒聊天,酒馆的一面向观众打开。观众在楼下的广场上戴着耳机听,抬着头遥遥望着,有的时候身在其中会觉得对面有种微妙的居高临下之感,从物理上讲这个舞台的“镜框”比剧场上还要高出太多。酒局的框架和聊天的主题显然是设定好的,但具体的聊天内容有一些临场发挥的成分,总的来说更像是可视化的播客节目。对我来说,听播客这个行为其实应该在一个更轻松的氛围之下,可以戴着耳机可以做别的事情。虽然比起在室内剧场,这里的氛围已经轻松了很多,至少是一个来去自如的露天空间,但我除了喝酒、吃东西,还是干不了别的。黑漆漆的广场二层就是这群知识分子的镜框舞台,除了聆听之外,观众还是要聚精会神地抬头看着。
上半场的聊天内容是关于上海的前世,也就是20年前,下半场则是今生,强调当下。而酒局的规则是,如果有任何不符合时间的话语,则要喝酒。其实这已经是一个很平等的酒局了,无论是现实生活中也好,还是为了戏剧效果也好,这个设定其实都无可厚非,但我还是本能地讨厌任何酒局上出现的规则。Toast是美好的祝愿,对所有人都平等,但罚酒,无论什么形式的罚酒都令人不适。
从几位的故事听来,总让人觉得这些人都是在出生时就已经站在了一个相当高的起点。可能播客文化也是这样,它的背后已经是一个明显的小资文化圈。而知识分子的不自知实际上也没有任何错,这其实是他们的优点,当然也是弱点所在。当场的听众自身的成长环境和对于这场“表演”的期待也许本就是如此。再者这大概也是上海本地人常常显露出的气质,在外地人看来会有一点无法融入的优越感。就像这个建筑节,博物院广场上的广播第一轮是上海话,第二轮是英语,第三轮才是普通话。即便我已经属于是多少能听懂一些上海话的吴语区人,我还是觉得这种强调在地的方式非常没有人情味。这明显让人觉得,上海首先是老上海人的,之后是国际的,或是知识分子的,最后才是普通人的。然而外滩建筑节的手册上“公共空间”四个大字赫然在首页正中间。既然是“公共”的,难道首先不应该平等地向所有人张开怀抱吗?
整场表演的即兴“直播”和设定的边界其实很难区分,但唯一一个打动我的地方其实是一个设计得非常刻意的地方。中间有一段,大家频繁提到“那个时候”,也就是那段所有人都避讳的时期。酒馆的老板疯子问大家:“那个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此时桌上的每一个人都突然沉默了,只有那位评弹艺术家缓缓拿起了三弦。当所有人都无法言说的时刻,只有艺术才能打破当下的沉默。这大概就是艺术的意义吧,即便是创伤的时刻,即便是被禁止的语词,即便是通过迂回的道路也要去记录和言说,不断地重复这个过程把记忆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