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
一期一会，山水再逢。
两年过去，再度和相同的朋友踏上旅途，这一次去朦的故乡江西，豫章故郡，洪都新府。相比求学时得天独厚的期中假，此时我们是一群从成山文献中、樊笼琐碎中脱身出来的人，拥挤进共享同一个长假的人潮。假期结束的第一天，我打开豆瓣，顶着困倦和疲劳对抗记忆越来越轻巧的失佚。
风土
初秋时节到江西，下动车首先感觉到的是气候的变化。不像终年炎热，夏季漫长的广州，二十度的南昌带着微雨和秋风。于是我很没有意外地感冒了。发烧，嗓子发炎，在以辣成名的江西吃素面，因此错过了水煮油炸和老三样，好不遗憾。好在零碎地在婺源补上了南昌拌粉和瓦罐汤，比广西的粉浓油赤酱些，但也是同样的好吃。小吃里最好吃的是油条包麻糍。其他各色家常菜，好吃的有辣椒炒鸡脚鸭胗青蛙螺蛳茶鸭，不一而足。四川麻辣，云南酸辣，江西一口下去，辣在喉咙，喷出火来。在秋雨天气里反而显得通透和快活。
景点去得并不多，我在病榻上发着高烧，遥想没有亲眼饱览“鹤汀凫渚，桂殿兰宫”的遗憾，或许只能靠遐想来弥补了。身体好些的时候夜游婺女洲，第一次看打铁花，彩虹说像星辰坠落，又像凤凰于飞。给我更深感触的反而是在徽市街瞎逛，天刚下过雨，夜风习习，灯光昏黄，垂柳依依，游人如织，两边有各色店铺，给人以繁华而非商业的感受。吟哦一句，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再合适不过。
假期末来到景德镇时，天气刚刚转晴。暖洋洋的阳光洒下来，落在顶尖已经冒黄或红的行道树上，电瓶车驶过会带起路面上的枯叶。没有去婺源晒秋，反而在这里晒到的久违的秋天。住在三宝村，老板张哥也做瓷器生意，开的店叫“弓长烧”，楼下摆放着修复的古物，新烧的瓷器，楼上是随便搭建的民宿。听他的授意，我们从三宝村往上，一路到世外陶源吃饭。这个聚落也算大众的打卡点，看得出来是为发展旅游业而进行了一番改造，但胜在意思新，物件古。不是千篇一律的“我在景德镇很想你”，而是自家的院落、笔迹各异的挂布和对联，发黄脱落土墙上的新彩绘。
晚些时候去陶溪川和批发厂，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沿路小摊上打着灯卖瓷器。便宜和贵的都有，式样各异，都不太好讲价。我和卜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只落下几个手串，打算送给戴手串的朋友和同事。两位购物达人凑到一起倒是买了很多，都很好看，叫人眼红的眼力。卖发簪的老板娘替朋友梳了个辫子，簪好头发，又秀气又精神，于是晚上回来大家聚众学习，自有乐趣。
人情
和卜一起被车站官方告示牌上的“不要打架，打输住院，打赢坐牢”震慑，在目睹了酒吧门口的人打架、街道上的孩子打架后，我们无声地相觑道这是踏足了一片什么样的土地。各地出租车司机像是地方人情活的名片，南昌的司机在我们离开车后还要再摇下车窗呛两句，一个火爆十足的印象。婺源如是，景德镇如是。除了司机师傅们，见到的姐姐、售货员和饭店老板也都无一不是。
不过，如果说和司机师傅只是短暂的两句相交，和朦的姐姐长处反而能让人咂摸出更多意味来。姐姐们三十往上，一水的大眼睛，说话热辣辣，带着麻利。不太客套，取而代之的是满溢的热情——说一不二，带着我们衣食住行。卖瓷器的行家不讲价，甚至会反呛顾客不买还讲价；饭店的老板也一样，忙得脚不沾地，对每一句询问都不耐烦，但是会在我们说“谢谢”和“很好吃”的时候大喊你们不用谢我，透着可爱。生活在群山之中，红土之上，方言霸道，无辣不欢的人们，呈现出的就是这样蓬勃的印象。
博物
下午去景德镇的陶瓷博物馆和御窑厂。谈到江西，就不得不说它那适于烧制的陶土和瓷土，还有声名远扬的瓷器。电瓶车的司机师傅说，即便不爱瓷器也可去陶瓷博物馆，那是一段历史。以时间线索为布展思路，因而能够很直观地观察到我们的器皿是如何从陶到瓷，种种纹样与色彩又是如何逐一显现的。一路拍了很多，期待中那种通体透亮的瓷器并不多有，反而占了大部分的是粗糙的表面，浓重的青花，古拙的器型。一段历史。我们是这样走来的。
我们到来的时候，省博有敦煌主题的瓷画和潘玉良的特展正在展出。或许我还是更容易被抽象的表达所吸引，剥落、模糊的神造像面目如同融化又凝固的时间，各种表情化成一滩，最后形成了菩萨无悲无喜的面目，顿觉得用瓷画来表现神像真的太妙了。
潘玉良是我之前在书中读到过的画家，只不过我在展览最后看到她的自画像时，才意识到这一点。几幅风景和静物之后，是整整两条走廊的女性裸体。知道了她是女人，再穿梭于她画的女人中，观察各种剥去了凝视的形态，坐卧立行，都充盈着饱满的美丽。驻足在最喜欢的一幅《情》面前时，朋友替我留下了这个瞬间。
祝愿
在旅行的尾巴，“合谋”着给朋友一起买了蛋糕，现学陶笛表演了才艺，过了生日。她说，自己的生日愿望是每年大家都能在一起聚一次。然后有人欢笑有人落泪。我并不常给自己祝愿，因为觉得感情的变质并不以时间为基准。如今知交，也会随时间消磨。因而当我自己坐在景德镇的猫空时，对着眼前这一张已经付款的慢递明信片还觉得恍惚。留学、换城市工作，未来一年间的动荡其实可见一般，我伸出手在不定的四周摸索，即便敞开心怀迎接变化，也会想要在变化的环境中停留一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