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对K-pop和偶像团体完全不感冒的人，这几年也很难躲得过BLACKPINK的强势轰炸。今年“520”那天，你可能在朋友圈里刷到了多位友人不约而同发的BLACKPINK澳门演唱会现场视频；你可能还会在热搜上频繁看到组合四位成员大大小小的消息：她们的歌曲和舞台，她们的造型打扮，但更引人关注的还是那些争议性话题，前几个月是关于Jennie划水与演唱会早退的讨论，最近则是围绕lisa去疯马秀爆发了网络激战。
另一件事是，这支2016年出道的韩国女子唱跳组合刚刚结束了她们和所属娱乐公司YG的七年合同。根据韩国公平交易委员会的规定，七年，是团体成员与经纪公司之间可以签订的、最长的单一合同期限。一些知名的韩国女团，如2NE1、4Minute、Miss A、Sistar均是在出道七年后全部解散，也是在第七年，杰西卡离开了少女时代，闵先艺和安昭熙离开了Wonder Girls。现在围绕着BLACKPINK四位成员续约的情况尚无来自YG的官方明确消息，坊间传闻每隔几天都会有新版本出现，给YG的股价带来一些小小的震撼。作为全球顶流女团，BLACKPINK能否熬过“七年之痒”，以及如果成员各自发展，四位女孩又能否打破大多数韩团曾遭遇的“聚是一团火，散就容易糊”魔咒，这些问题或许已经不仅关乎她们自己了，在某种程度上，也昭示着未来韩国女团的发展与命运。
得女粉者得天下
在YouTube上，BLACKPINK拥有9150万的订阅用户，这一数字超越了贾斯汀-比伯、埃米纳姆、泰勒-斯威夫特等人，让她们成为全球订阅人数最多的艺人账号。今年，美国规模最大的音乐节科切拉再次向BLACKPINK发出邀约，不同于2019年，这次她们以头部艺人身份登上了主舞台，和拉丁说唱红人坏痞兔（Bad Bunny）、美国嘻哈歌星法海（Frank Ocean）跻身压轴表演者之列，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女团及亚洲艺人站到这个位置。她们的Born Pink世界巡回演唱会遍及北美、欧洲、亚洲和大洋洲，总共吸引了180万名观众，是韩国女团观众最多的巡演。BLACKPINK担得起“全球顶流女团”的称呼，她们能从韩国走向全球，首先得益于韩国高度工业化的造星模式，随后便得益于粉丝的支持。不同于过去女团以男粉为主，男团以女粉为主，在BLACKPINK的粉丝中，女性占了多数。
韩媒曾对2019年众多女团的签售会粉丝性别做过调查，BLACKPINK的粉丝中有88%是女性。美国票务公司Vivid Seats也曾对BLACKPINK在美国的巡演售票情况进行过分析，发现仍然是女粉居多，购票者中66%是女性，34%为男性。这种情况和BLACKPINK走的Girl Crush风有很大关系。
Girl Crush（女性迷恋）原本指的是，一个女性对另一个女性无关性和浪漫的强烈的喜欢和钦佩之情。当这个概念与K-pop结合后，被发展为了一种风格。它可以指一个女团的整体气质，比如2NE1，也可以指一首歌所传达出的态度，比如少女时代的《You Think》，它甚至可以是某一位女团成员，比如TWICE中短发的俞定延。
从服饰风格来看，Girl Crush是运动衫、渔网、男装和马丁靴，并主打深色配色。这样的造型呈现出一种超出了传统女性气质的凶猛形象，这也让Girl Crush最终和感染力、抱负与志向，以及女性赋权这些更抽象的概念联系在一起。
2020年，英国版《VOGUE》有一篇名为《BlACKPINK如何成为这个星球上最火的K-pop女团》的报道，文中这样归纳BLACKPINK成功的原因，“不仅在于在于朗朗上口的副歌、令人难忘的打枪舞蹈、令人惊叹的夸张视频，还在于 BlACKPINK本身充满抱负但值得效仿，美学上凶猛但不令人生畏，在舞台上是杀手，但在台下可爱。”
不论是顺应近几年韩国社会中的女性主义风潮而走Girl Crush风，还是把“女性力量”精准地仅停留在美学和视觉层面，而不传达任何女性主义的实质性形象，这些都可以看作是深谙造星和圈钱之道的韩国娱乐公司所采取的一种精明的营销策略。2018年，SM公司的视觉与艺术总监曾在SBS韩国的《The Unanswered》中谈到他们的粉丝策略，“我们的主要目标不是十几岁、二十多岁或三十多岁的男性。无论发生什么，男性粉丝都会跟随。总的来说，我们的主要目标是十几岁和二十几岁的女性。为了引起她们的兴趣，我们赋予我们的女团自信和现代的形象。”
可以肯定，这样的策略绝不会只有SM一家公司在执行。而策略背后的现实情况，正如一位研究粉丝文化的专家所指出的，总的来说，女性比男性更愿意在流行文化上花钱，女性有足够的金钱和动力去为她们最喜欢的东西花钱。相较于过去那些一味温顺可爱，或是性感到让人怀疑在打色情擦边球的女团，当今越来越多的韩国女团开始传递独立、自信的观念，哪怕只是口号式的，哪怕这口号背后是巨头娱乐公司将女性视为市场力量，这仍然不失为一种微小的进步。
漂亮宝贝不干了
在BLACKPINK中，有两位成员近期一直处在风口浪尖。Jennie因为在舞台上划水、演唱会早退，以及多段恋爱绯闻，被一些粉丝斥为“偶像失格”。而她在美剧《偶像漩涡》中的热舞表演，又和Lisa在疯马秀的艳舞表演一同引发了部分粉丝的反感。粉丝认为，她们一直顶着Girl Crush的名头吸粉，尤其是女粉，现在却兴高采烈地跳尺度较大的，含有很重男凝色彩的艳舞，这无异于“背刺女性”。
Jennie算得上组合中最早出圈的成员，在刚出道那几年，综合唱功、舞蹈和说唱来看，Jennie在舞台上的整体表现力可以在南韩四代女团ACE中位居前列，她的长相和气质也很有辨识度，这些都让她早早便得到了更多关注和奢侈品牌的青睐。Lisa因为《青春有你2》在国内打开了知名度，随后凭借出色的舞蹈实力和从不惜力的舞台表现疯狂圈粉，混血长相辅以韩式妆容的加持，也让她收获了“人间芭比”的爱称。
但没有粉丝能预料到，天赋和实力并存的Jennie后来变成了“人间划船机”，有网友表示，可以通过锁定舞台上动作力度和幅度最小的那个人而锁定Jennie，而她划水时的神情也被调侃为“满脸都写着不想干了”。在刚刚结束的世界巡演中，据网友统计，她分别在加拿大汉密尔顿、中国香港、丹麦哥本哈根、泰国曼谷和澳大利亚墨尔本，五次中途退场。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一向给人留下专业、积极、甜美印象的Lisa在结束了巡演以及与YG的合同后，官宣的第一个演出是在法国高级脱衣舞俱乐部。面对汹涌的质疑声音，Lisa少见地在社交媒体上展现出了一些攻击性，一条“你没有被邀请（You’re not invited）”的动态，被解读为对质疑声音的回怼。而在三天五场的演出结束后，她又连更新了三条动态表达对这次演出的喜欢。看样子，顶流爱豆已经对舞台产生了严重的职业倦怠，人间芭比也不想再当芭比了。称她们偶像失格也好，背刺女性也罢，本质上都是粉丝主观的感情投射和现实中爱豆的所作所为发生了冲突。某种程度上，这可以称得上是人设崩塌的必然结果，但联系到韩娱的生态环境，或许我们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理解这件事，这是“偶像即商品”的韩娱造星体系和“终究是人，是肉体凡胎”的偶像间总会出现的摩擦和碰撞。《纽约客》在2012年一篇报道中将SM的少女时代称为“打工女孩（factory girls）”——流水线下高度同质化的产品。这种高度同质化，最直接的影响就是艺人的非人化。按照韩国的练习生制度，打算走这条路出道的艺人往往从初中，甚至是小学就开始接受培训，经过多年严苛且过劳的训练后——BLACKPINK成员说，她们那时每天训练12个小时，每周7天，每两周休息一次——能够通过一轮又一轮高淘汰率考核的幸存者，才能获得出道机会。而以什么样的形象、风格出道，是经纪公司在考察了市场需求后决定的。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偶像而自我异化，剔除自我性格，是无数个体在这条标准化的流水线上要面临的事情。Jennie在接受了近六年的训练后，成为了BLACKPINK的一员。今年7月，她作客英国歌手杜阿-利帕（Dua lipa）的播客时谈到，“现在组合中的成员知道在培训系统中保持自己的身份和性格的重要性——很多人在这条路上迷失了方向，因为我们太专注于满足别人的需求。”而韩娱的繁荣正是建立在无数个专注于满足公司和粉丝需求的，如高级螺丝钉般的偶像身上。Lisa去疯马秀后，有一种很强烈的质疑声音说，她作为全球顶流偶像有很多钱、很多自由，可她偏偏选择了“向下的自由”。韩娱明星的收入不比内地，也不比北美，但高级螺丝钉应该还是会比普通螺丝钉有钱，至于她是否自由，就不太好说了。有时候，有钱也仍然不自由，自由不像是可以付费买来的东西，而更像是一种需要习得的技能，可这种技能，不是韩式造星体系会教授给Lisa的。在公司的要求和粉丝的期待中，Lisa很长时间都以甜美可爱的形象示人，如果说不再留齐刘海，是Lisa反叛的开始，那或许，去疯马秀是一种反叛的升级？终于约满且听说不打算再和YG续约的Lisa，是否在用一种激进的方式夺回自我的主导权？只是，用完全反其道而行的方式反抗一种系统，实际上还是没脱离这套系统的规训，仍然在被这套系统控制着。在舆论沸腾的这一个多月中，Lisa本人自始至终没有解释过她为何选择疯马秀，这也导致了种种猜测在坊间流传，有比较邪乎的加入某些组织的传闻，也有为了进军欧美而造势的事业说，还有为了取悦绯闻男友LVMH总裁三儿子的恋爱脑说。也许我们会在若干年后，得到一个来自Lisa本人的回应。那时可能已经没有BLACKPINK了，但一定会有其他正当红的韩国女团在卖命演出，总有年轻人渴望舞台，那么就总会有粉丝对他们投射爱慕，一茬接一茬的青春让这个残酷又冷漠的韩娱造星工厂得以一直运转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