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登山会面临什么额外的困难?如何应对?
今年7月,我登顶了海拔7546米的慕士塔格峰。之所以写这篇文章,源于我在登山前和登山时经历的两个小故事

故事一
出发前,看到慕士塔格峰的登山装备列表上赫然写着“尿壶”,我当即陷入沉思——这是什么东西?它是必要的吗?
网上的登山相关文章里提到尿壶的凤毛麟角,但一番搜索,我还是拼凑出了大概——在极高海拔地区,晚上出帐篷上厕所意味着要穿上高山靴和御寒衣物,走到帐篷区外围。这个过程既麻烦又消耗体力,倘若天气恶劣,狂风暴雪,或高反严重,身体不适,则难度翻倍。因此,登山者会在帐篷里使用尿壶来解决问题。
然而,几乎所有提到尿壶的文章或某APP笔记都轻描淡写地建议准备一个脉动瓶子即可,但脉动瓶子显然只适合男性使用。我打开某宝,搜索女性尿壶,结果如下:

这玩意乍一看就不适合登山,因为它体积大、形状不规整,很占登山包的空间。
我搜不到也想不到解决办法,只好咨询登山队总指挥,问他尿壶是不是必备物品,他告诉我,大部分队员都不会准备。事后证明,大部分男队员确实不会事先准备,因为他们只需在出发去大本营前买一瓶脉动即可。
我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听信那句“大部分队员都不会准备”的鬼话,毕竟高海拔充满不确定性,万一在帐篷里高反得头痛欲裂,一步都走不了,又尿急又没有尿壶,岂不是雪上加霜?
由于无论如何都搜不到女性登山者该带什么尿壶,我只好咨询一位登顶过珠峰的小姐姐,她立马给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买某宝上的一次性尿袋,它不仅轻便易携,而且免去了尿壶晚上会结冰的问题(为避免结冰,使用尿壶的话一般要把它放在睡袋里保温,第二天再倒掉)。

我愉快地下了单,同时对我与小姐姐的这段微信对话心生悲凉——为什么女性面临的困难和解决方案只能口口相传?为什么我们没有公开的讨论和书写?
故事二
到大本营的第二天上午,我们去装备帐篷领取连体羽绒服,随后,大家聚集在一起研究拉屎问题,最终拍成了一个讲解视频。

我看着男队友如临大敌般研究如何穿着连体羽绒服拉屎,看着他们嘻嘻哈哈毫不避讳的样子,心想,他们或许从未想过,女性面对的从来都是比这更复杂更麻烦的情况,比如许多户外服饰和装备在设计时完全没有考虑到女性的生理需求,比如在毫无遮挡的雪山上,女性排尿的麻烦程度远远高于男性,且还要处理月经问题。另外,由于女性从小受到的耻感教育比男性多得多,导致女性很难坦然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些隐秘的问题。
男性的需求就是需求本身,无需遮遮掩掩,无需避而不谈。他们可以在行进过程中轻松地告诉大家自己要去边上撒尿,可以自如地谈论自己如何在睡袋里侧躺着用脉动瓶子尿尿。这次登山让我得知,他们还能自如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裤子拉屎,甚至还能心态稳健地在帐篷里把尿撒在自己喝水的水壶里。
相较之下,女性的需求总是不被言说或只能口口相传,进入不了大众视野,仿佛那根本不存在。但是,女性在登山或长途户外徒步中面临的问题远远多于男性,这些问题不仅包括生理问题,还包括社会问题。
月经
近年的各种研究都表明,所有的医学研究和实践都是以男性为中心的,它的研究对象主要是男性。之所以如此,原因之一是研究人员认为女性的身体过于复杂、多变,测试起来代价过高。
对于“复杂多变”这一点,想必所有女性都深有体会。造成女性身体过于复杂多变的重要原因是月经。月经期间,女性会面临经痛、免疫力下降等问题,还可能伴随其他病症,比如我经常会在经期第一天出现偏头痛症状。
对于登山这种周期较长的运动来说,女性不可能在不借助药物的情况下确保避开经期,因此,我们除了要像男性那样做日常体能训练外,还要训练经期体能,确保在身体虚弱的情况下依旧保持较好的体能状态。
然而,哪怕锻炼到几乎无懈可击,也极少有女性敢百分之百确信自己可以不受月经干扰,因为女性的身体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系统,周遭环境、海拔、饮食、心理状态等的变化都会影响经期,进而影响身体状况。许多女性都有过类似的经历——一旦心理上过度焦虑,经期就会紊乱,导致心态和身体状态进一步受到影响。另外,经期免疫力下降的后果会在高海拔、高强度的户外活动中被放大,导致女性更易生病,影响攀登。
因此,女性登山时除了要与男性一样挑战海拔高度、攀登强度,以及拉肚子、感冒等突发疾病外,还不得不额外面对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炸弹。
参加长途户外活动应如何避免月经干扰,要视每位女性的具体情况而定。倘若月经对运动状态的影响较小,可以像我一样不做任何干预,保持平和的心态和正常的饮食、睡眠,尽量让身体维持日常状态,万一遭遇痛经,及时服用止痛药。倘若影响较大,可以在医生的指导下使用药物干扰,人为推迟经期。不过,药物存在不确定性,如果平时从未尝试过,登山前也应谨慎操作,避免药物的不确定性影响身体状态。
另外,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应尽量保持在经期进行适合自己的运动,提高经期的体能状态和免疫力。也强烈推荐喜爱户外运动的女性使用卫生棉条,因为棉条可以最大化降低月经的存在感,让女性活动自如。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棉条加卫生巾的组合还可以延长更换时间,减少更换频率。

登山时来月经还会面临另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如何在户外更换卫生用品呢?
记得几年前一次登山的夜晚,队友们聚集在帐篷里聊天。女队友A刚回帐篷,另一位女队友B坐在对面,随口问她去哪了,A犹豫了一下,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十来个男队员,把一只手挡在嘴侧,用口型对B说,“大姨妈来了。”
这一幕对所有女性来说都太熟悉了。
不止一位女性跟我说过,她们有时走得慢不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是希望别人先走,以便于自己找个地方更换卫生用品,但她们难以向男队友和男领队启齿。
在户外,不同的地形对于女性更换卫生用品的难度不一。森林或巨石坡比较容易找到遮挡物,但在一望无际的草原或毫无遮挡物的雪山上,想要找个合适的隐蔽处却非常困难。而且,通常来说,一条线路上不会只有一个队伍,这意味着哪怕你把队友们全都让到前面,后面也可能出现别的队伍。
无论是拉屎、尿尿还是月经,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但为什么时至今日,我们还要偷偷地压在心底,或只与女性小声讨论,而不是公开地、大方地说出来呢?

要知道,试图隐瞒月经不仅意味着要付出更多的体力劳动——走更远的路去寻找一个隐秘的地方,也意味着要付出更多的心理劳动——比如男队友问你去哪了,你还得支支吾吾找借口;比如在一个几乎无遮挡的地方徒步,你很容易陷入精神内耗,绝望地在沿途寻找隐蔽处。
就我个人经验来说,说出事实非常重要,因为这可以省去很多体力劳动和精神内耗。
慕士塔格第一拉练时,我正处于月经的第二天。到ABC(前进营地)后,我看到存放装备的几顶帐篷,想了想,便直白地告诉协作,我来月经了,可否去帐篷里换一下卫生棉条。协作愣了一下,随即指了指绿色的球形帐,让我去那里。高大的球形帐足以让人直立,无需弯腰弓背,对我来说既安全又易于操作。
当天从C1下撤回ABC时,我又进了球形帐,打算换卫生棉条。由于球形帐是另一支队伍的,那个队伍当时正巧有队员在帐外坐着休息,一位男队员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大叫道:“你是干嘛的?你不是我们队的!”我一边拉上帐篷的门帘,一边大声告诉他:“我借你们帐篷换卫生巾!”(我怕他听不懂卫生棉条,所以说了卫生巾)
倘若我不愿告诉男协作我来月经了,就只能用女性的惯常操作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悄悄去帐篷后面的碎石坡艰难地找一个遮蔽处,心惊胆战地操作,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只能放弃。倘若我对那位男队员的问话支支吾吾,场面一定会非常尴尬。
男性也需要被告知和被教育。如果我们不告诉他们我们来月经了,他们也确实不可能知道。但如果我们说出自己的身体情况,并明确告诉他们我们需要什么帮助,我相信有基本素质和文明修养的男性是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的,比如直接告诉他们我需要找个地方换卫生用品,请他们回避。
另外,希望男性能够明白,当一位女性告诉你她来月经了,不是在向你表达亲密,不是在给你暗送秋波,只是单纯地告诉你一个事实罢了。无论男性还是女性,都应该习惯于公开地说出月经,就像公开说“我饿了”、“我渴了”一样。它只是一个生理现象,无需附加任何引申意义。
我始终相信,在男多女少的情况下,女性想要在户外运动中完全避开男性去解决生理问题不是不可能,但会平添很多麻烦,完全没有必要。
多年户外运动的经历中,我从不避讳告诉男队友、男领队、男协作自己来月经了,也因此免去了不必要的精神内耗,节省了体力。我还会在我认为需要的情况下(比如某位女队友当天的体能状态明显下降),把其他女队友来月经的事知会领队,提醒他以安慰和鼓励为主,宽容对待,并在她们需要时提供帮助。
至于尴尬什么的,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我每次写徒步登山文章都不会避讳月经,但总有人拿这一点说事,指责我老是写月经。这恰恰说明我们对月经的讨论还远远不够。还有太多人依然把月经视为羞耻,视为不该公开谈论的话题。正因如此,我们更要在网上多谈、多写,在现实中大大方方买卫生巾,大方地说出“月经”、“经血”、“卫生巾”等词汇。
排尿
排尿是所有人的生理需求,无论男女,都没必要闪烁其词。然而,社会在男性和女性身上施加的耻感是完全不同的,生理结构也导致男性与女性的排尿方式完全不同。从事户外活动时,排尿是一个对两性来说截然不同的问题。
男性撒尿的便捷无需多言。哪怕是在公共厕所遍地开花的城市里,也经常能在花丛中、大树边瞥见就地撒尿的男性,在户外更是如此。
在高原,克服高反的最佳方法之一是多喝水,但多喝水就要多排尿。
排尿的便捷使得男性在喝水问题上无需克制,他们想喝就喝,想尿就尿,不会有任何顾虑。这不仅为他们免去了精神内耗,也更有利于他们适应海拔。
但对于女性来说,事情完全是另一幅面貌。
对女性来说,排尿需要更隐蔽的环境、更长的时间,而在一览无余、几乎没有遮挡物的山体上,寻找隐蔽处排尿不仅困难重重,也消耗体能。其次,由于生理结构原因,女性在帐篷里排尿远不如男性那般便捷和隐蔽。
为了避免排尿的麻烦,女性很容易在户外选择“少喝水、少排尿”的方法。然而,“少喝水、少排尿”不仅不利于适应海拔,也容易引发尿路感染。
因此,我采用的是一种改良方案——把体能训练得远超大部分男性,比他们早1-2小时到达营地,并在徒步过程中严格控制饮水量。这样可以减少徒步时间,避免在徒中产生尿意,且为自己争取到额外的在营地喝水的时间。
之所以要争取额外的喝水时间,是因为从喝水到排尿需要时间,倘若较晚到达营地,虽然不影响喝水,但喝完后无法马上把尿液排净,只能晚上起夜,徒增麻烦。
综上所述,登山时,女性除了要具备与男性同等水平的体能和背负能力外,还要具备极强的身体控制能力,严格控制每天的如厕次数,并确保自己在喝水量不够的情况下依然保持很好的身体状态。另外,女性还是要付出比男性更多的心理劳动,更细心地平衡渴意和尿意,更留意沿途是否有合适的隐蔽处。
然而,哪怕把身体控制到极致,还是不可能完全避免意外情况。这种时候,与其闪烁其词、吞吞吐吐,不如大方地告诉其他队友,自己需要找一个隐秘的位置上厕所。我相信,所有现代文明人都能理解这个需求,并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方便和帮助。
如果不幸遇到思想停留在大清的古代物种对你出言不逊,可以轻松地怼回去——“你有本事不撒尿”、“没有月经就没有你”。
希望越来越多的女性可以克服社会强加的耻感,坦然面对生理问题,也希望现代文明男性多多了解女性处境,必要时提供理解、包容和帮助。
社会
与摄影、摄像等众多领域一样,“登山”也被默认为“男性领域”。早期的登山者、世界最著名的登山者几乎都是男性,近些年才陆续出现了一些崭露头角的女性,比如挪威女登山家克里斯汀·哈里用92天完成了14座8000米以上山峰的攀登,刷新了最快登顶14座8000米以上山峰的世界纪录。
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变登山这项运动浓厚的性别属性,这一点,从登山队喜欢使用的口号就能看出——“无兄弟,不登山”。
每当男队员们在出发前中气十足地一起喊出这句口号时,我都会感到尴尬。在我参加过的所有难度较高的登山和重装徒步活动中,走得最快的永远是女性,但我们谁都不是“兄弟”。
我也不能接受因为体能好、能吃苦、不符合传统社会对女性的刻板印象而被男性接纳为“兄弟”,这就好比,假设登山运动最初只有白人从事,他们发明了“无白皮,不登山”的口号,而你作为水平明显高于大部分白人的黄种人,却还要捏着鼻子跟他们一起喊这个口号,并撑着假笑表达很“高兴”被他们接纳为“和别的黄种人不一样的黄种人”。如果你对此不满,想当场指出问题,但在一对多的情况下,势单力薄,根本不可能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想法,反倒会被贴上“太敏感”、“太多事”的标签。
对女性来说,只要参与到任何以男性为主的行业或领域里,都会面临这些令人不适的言论。
这种对一项运动的垄断以及根深蒂固的性别刻板印象,对女性的影响是隐秘却巨大的。
每个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都需要来自父母、长辈和社会的认可和赞美,才能建立起健康的自尊水平和自信心。当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总是被告知因为性别而不适合做某件事、没能力做好某件事、比不过另一个性别时,你首先失去的是对这件事的兴趣和自信,随后,你会因为主观上的不自信和客观上他人的不支持而错失尝试的机会,哪怕你尝试了,也很容易因为被贬低和被打压而很快放弃,或因为缺乏同伴而难以坚持。
另外,女性从小到大受到的主流教育是成为一个文静、乖巧、听话、温柔、愿意为他人付出的人,而不是被鼓励冒险、发掘潜能、挑战自我、追求卓越。这导致女性更容易成长为一个柔弱而非刚强的人,更容易培养起隐忍而非勇敢的品质。
当一个群体普遍与某个项目绝缘时,这个群体里的年轻人就会因为缺乏榜样而不相信自己可以成功,因为人很难成为自己没有见过的那种人。
这样的恶性循环不仅发生在女性里,也发生在西方社会的有色人种里。在一个电视上、历史书上大部分总统都是白人的社会,是一个白人孩子还是一个有色人种孩子更能在心里建立起“我也可以当总统”的雄心和自信,答案显而易见。
榜样的力量就在于让你相信,你不是不可以。
榜样未必得是世界第一、拥有卓越成就的人。就我而言,回顾十年来的户外经历,我最重要的榜样是重装走乌孙古道时的一位女队友。
当时,我只是刚入门户外的小白,第一次背着40斤的登山包在月经期间进行高强度徒步,每天走12-14小时,不吃午饭。我理所当然地把头两天的糟糕状态归咎于月经,但那位女队友同样处于经期,同样重装,然而,我们其他人基本见不到她的人影,只能偶尔从山腰望到她在山顶笑着向我们挥手。
那次徒步结束后,我并没有因为她变态的体能而痛定思痛、反省自己,但我确实亲眼目睹了一种可能性——原来女性在月经期的体能可以吊打所有队员,甚至连领队都追不上。从那以后,我抛下被灌输的观念,开始在月经期间运动、吃冰棍、喝冰水。因为身体基础较好,再加上长期保持运动习惯,最终成功激发出了身体的潜能。
社会大环境没有给女性足够的空间去培养和发展对户外运动的热爱。在登山这类“男性领域”里,女性要面对许多隐秘的问题——你要忍受父权惯性思维给女性带来的言语上的不适;要克服社会大环境对女性的贬低,在逆境中建立起自信;要突破信息壁垒,从榜样匮乏的社会里找到那些让你看到更多可能性、激发你雄心和斗志的人物。
如果你还是无法理解,可以回顾一下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到底做过几件违逆主流社会的事。如果你只是循规蹈矩、遵循社会时钟、过着随波逐流的生活、不敢忤逆领导或集体,从未顶着周遭人群的批评和否定逆流而上,那么,你没理由相信逆流而上是一件轻松且容易的事。
除此之外,在登山这个运动上,女性还面临着另一个困难。
我注意到,登山队里的女队员要么没有结婚,要么已婚未育,极少有已婚已育的女性。相比之下,男队员里不仅有大把已婚已育的男性,有好些还有不止一个孩子。
之所以会出现这个现象,要从登山运动的特点说起。
登山不是一项便宜的运动,除了登山费用外,装备支出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另外,7000米以上山峰的攀登周期约为2周,8000米以上则需要一个月甚至更多,因此,大部分登山队员必须有10年以上的职场积累才可能具备足够的时间和金钱,但这个年纪也正是社会时钟里生儿育女的年纪。
社会对母职的期待和要求远远高于父职,这一点从女性登山家、单亲妈妈罗静的一次采访回答中就可见一二。她说道:
很多人都对我有误解,觉得我一心扑在登山上,从来不陪儿子。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不登山的时候,我会把全部的时间都拿来陪他,与他进行交流。比如我这两年的登山计划排得比较松,我就一直在家陪着儿子,从2017年8月到现在,我其实都在家和他一起,我们一起看书,一起去户外运动,一起爬山。我陪孩子的时间,可能比起普通的上班族父母更多。
相信所有女性对这种社会现状都不会陌生。男性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事业上时,几乎不会被问及“你怎么平衡工作与家庭”、“你有没有兼顾养育和陪伴孩子”这类问题,但女性很容易被问到这些问题。爱好也同理,倘若一位母亲因爱好而疏忽孩子,很容易被冠以骂名,但倘若一位父亲因爱好疏忽孩子,不仅不容易被骂,还可能收获一个“保持自我”、“永远是少年”的美名。
婚姻和孩子对女性的束缚远远高于男性。社会舆论总是倾向于拿着放大镜审视妈妈,却不会对爸爸报以同样严苛的要求。
另外,生育后的女性有可能面临漏尿的问题,而在长途户外运动中,排尿对所有女性都是个难题,对于有漏尿困扰的女性更是难上加难。
因此,生育在身体和社会层面都会给女性登山带来更多困难。
综上所述,在女性积累了一定的职场资历,拥有足够的金钱和假期去登山时,“母职压力”很容易把她推回家庭,让她暂时或永久地放下爱好,为整个家庭牺牲。但男性在这个问题上面临的压力要小得多得多,他们更容易获得来自家庭的支持和友善的舆论环境。
在徒步、登山、摄影团体里,遇到有一个或几个孩子的男性是家常便饭,你绝对不会怀疑他们婚姻不幸福、家庭不美满,但一位已婚未育的女队友告诉我,当她告诉其他队员她经常和朋友到处登山旅游时,其他队员的第一反应是——“这是要离婚了吗?”
在登山队里,我只遇到过一位已婚已育的女队友,交流后得知,她对于“平衡爱好与育儿”的解决方法是请全职保姆来分担育儿压力。暂且不去讨论这本质上是不是将剥削转移到另一位女性身上,她之所以能这么做,是基于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和对女性相对友好的家庭氛围。对于相当多的女性来说,现实并没有给她们提供这种选项。
纵观全球,女性从事无偿劳动的平均时间是男性的两倍。这种承担的背后,是女性牺牲自己的爱好、自我和前途。而男性无疑是受益者,因为人只有从琐碎里解放出来,才更有可能发展自我、追求卓越。这一点,从登山队伍里极其悬殊的男女拥有孩子的比例里,就可窥知一二。
结语
有男队友问过我,为什么每次登山都是女队员全员登顶?
如前文所述,女性在生理、心理和社会层面上面对的困难远远高于男性。这就好比,主观上,男性看待登山就像是看待一个小土堆,很轻易就能做出出发的决定,但女性看待登山就像是看待一个大冰壁,只有体能、对身体的控制力、经期的自我调节能力、适应能力等各方面都锻炼到几乎无懈可击,才敢做出出发的决定。
因此,登山时,时常能感受到女队员和男队员的体能储备不在一个量级上。登慕士塔格时,我们队伍里走得最快的是女性,第一梯队里永远女多男少(整个队伍5女13男),全队唯二两个全程重装也都是女性。
其他男性主导的领域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第一批敢于进入男性领域的女性从来都是极度优秀的,因为只有极度优秀,才能克服那么多困难、顶住压力,在男性领域里找到一席之地、获得尊重。
偏见、刻板印象都是暂时的,并非不可改变。回顾历史,女子曾被认为无法承受长途体育竞技运动。直到1972年,女性才被允许参加马拉松比赛。而如今,各种马拉松赛事都能看到女性的身影,没有人再把这项运动当作“男性专属”了。
我们看到女性运动员明面上的优异成绩时,往往会忽视她们克服了多少生理上的障碍,拥有多么卓越的身体控制能力。过去,女性运动员、女性运动爱好者主要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分享自己如何克服困难,但21世纪了,我们完全可以把这种私密讨论转化为公开讨论,让它们不再隐秘,不再成为羞耻的来源。
“白幼瘦”的审美毫无疑问是对女性的一种剥夺,剥夺女性变得健壮、充满力量、发掘潜力、挑战自我、追求卓越的权利。我希望通过公开的讨论和书写,可以让更多女性放下顾虑,多参加运动,增强心肺功能、提高代谢水平、增强肌肉力量、增强免疫力,保持对身体的掌控感,变得更加自信、坚强、勇敢、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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